學達書庫 > 梁羽生 > 散花女俠 | 上頁 下頁 |
一二三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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黑白摩訶稽首說道:「三位前輩福壽全歸,可喜可賀。」謝天華等向遺體行了大禮,進入石室,只見四壁都畫滿了武功圖解,精微奧妙,難以言宣。 張丹楓看得如醉如癡,但覺師祖所留下的武功圖解,有不少地方與自己所習的「玄功要訣」暗暗相通,不過「玄功要決」講的只是提綱挈領的要理,這圖解還要實用得多。張丹楓悟性極高,看了一遍,忽地對雲蕾笑道:「有了師祖所留下的這個武功圖解,咱們何須去求什麼靈丹妙藥?」雲蕾不明其意,怔了一怔,道:「你說什麼?」張丹楓道:「你瞧這坐功八式,依你哥哥的功力,用圖修習,我看不用三天,就可以把所受的毒氣盡洩體外。」雲蕾這才知道丈夫從圖解中悟出替雲重治傷之法。當下說道:「那麼等下就將哥哥移到這裏,讓他靜靜療養幾天。」 張丹楓仔細將圖解看了一遍,最後一段三十六個圖式乃是劍譜,將百變玄機劍法又增添了許多變化,複雜之極,只是似乎有幾個式子未曾完全,最後的那段石牆,留下一片空白,張丹楓沉吟半晌,恍然悟道:「是了,定是師祖因為赤霞道人到來,提早開關,所以不及補上了,若然將這套劍法補足,更可以無敵於天下了。」 玄機逸士對於身後之事早有安排,墓地亦已選好,當下由謝天華與烏蒙夫率領兩代弟子,給師尊收殮,擇日安葬。玄機逸士、上官天野和蕭韻蘭三人都是壽登八十,留下武功,安然坐化,實是武林中百年難遇的佳話,故此眾弟子雖然對師尊的去世深致悼念,但如沒有一般喪家的那種悲傷氣氛。 山風吹送,洱海下面隱隱傳來廝殺之聲,張丹楓待師祖入棺,親視含殮之後,掛念王府的安危,差遣黑白摩訶下山探聽。這時于承珠也正為著葉成林的安危憂慮。張丹楓和謝天華、烏蒙夫等人在裏面商量喪事儀禮,她是小輩,插不進口,獨自一人,走到溪邊,聽洱海下面傳來的廝殺聲,想起葉成林扶傷赴援,心中既是興奮,又是掛慮。 這時時方過午,太陽照過山峰的背景折射在水面上,碧波微漾,形成五彩虹霓迴旋的層層圈環,于承珠倚著溪邊的大青樹,臨流照影,但覺思潮起伏,不能自休,清溪中一忽兒幻出鐵鏡心的影子,一忽兒又幻出葉成林的影子,就像碧波上的虹霓圈環一樣,變幻無定。經過這兩日來的觀察,尤其是經過蒼山這一戰之後,于承珠對兩個人的性格是看得更清楚了,然而她少女的心情,卻還不能似清溪一樣的澄明。 于承珠正自出神,忽聽得背後一聲咳嗽,回頭一看,來的正是鐵鏡心。于承珠飛紅了臉,道:「你不去陪沐小姐,來這裏做什麼?」鐵鏡心嘆了口氣,幽幽說道:「我的心事,要到幾時你才明白?她不像你有一身武功,在惡戰之時,我奉你師母之命,豈能不照料她?」于承珠氣道:「我是叫你不理她麼?你把我當成什麼人了?」緩緩地回轉了頭,心中無限酸楚。但覺鐵鏡心平日雖然善於伺候自己的心意,究其實際,卻又似一點也不理解自己的為人。 鐵鏡心又嘆了口氣,低聲說道:「早知今日,何必當初!」于承珠道:「今日如何?當初怎樣?」鐵鏡心道:「想當日在台州之時,你我同住一個帳幕,情如手足,嗯,你可還記得,咱們曾約好互相琢磨武功呢。如今你眼界寬了,到了這兒,正眼兒也不瞧人家了。」 于承珠默不作聲,只聽得鐵鏡心又道:「即算你不念當初手足之情,也當念我這次萬里追踪之苦。」于承珠心中一動,想起他為了追尋自己,在谷家莊前索人、覓馬,如瘋似傻的情景,不知不覺回過頭來,鐵鏡心心中大喜,卻仍然裝出一副可憐的神氣,幽幽說道:「你瞧,我為你在谷家莊所受的刀傷,現在傷口還未合攏呢!」邊說邊捋衣袖,忽想起傷口其實早已結疤,手指慢慢地捲著衣袖,偷瞧于承珠的神色。 鐵鏡心原想用說話打動于承珠的心弦,卻不料因此引起了于承珠的聯想,想起葉成林今日所受之傷,比起鐵鏡心來,不知重了多少,可是葉成林卻從未說過一句稱功道勞的說話。鐵鏡心見于承珠面色沉暗,呆了一呆,道:「你想些什麼?」 于承珠道:「你聽洱海下邊的廝殺之聲已靜止了,不知葉大哥挾傷血戰,結果如何?」鐵鏡心涼了半截,想不到于承珠看也不著他的「傷痕」,卻想起葉成林來,好半晌才搭訕笑道:「本來該我去的,我不願與葉兄弟爭功,故此讓他去了。哎,早知如此,還是我去的好。」 于承珠好像聞到了一股霉味似的,眉頭一皺,心中想道:「成林此去,豈是為了爭功?」口中卻不說出來。鐵鏡心見于承珠面色越來越不對,納罕之極,一時間竟想不出說什麼話才好。 忽聽得前山步履聲喧,澹台滅明哈哈笑道:「陽宗海這次全軍覆沒,全虧了葉成林兄弟,趕去正是時候。」葉成林道:「我有什麼功勞,陽宗海勇猛之極,若不是澹台將軍,誰能將他殺敗。」澹台滅明笑道:「打仗我打得多,水上打仗可還是第一次,現在還覺暈船呢。我那一刀一槍的功勞算得什麼,葉兄弟,你指揮水師的本領,我可是真的佩服呢。」黑白摩訶笑道:「不必謙讓了,大家都有功勞。咦,于承珠呢?」 于承珠走了過來,鐵鏡心沒精打采地跟在後面,心中極不服氣,想道:「若是我去,這一仗打得更漂亮。」悔恨不已,只好裝出笑容,加急腳步,搶上前,伸手向葉成林道賀。 只見葉成林衣裳破裂,右臂上兩道長長的傷口,血流未止,于承珠驚道:「你怎麼啦?」葉成林微笑道:「沒什麼,給陽宗海扎了兩下,這倒省得我放血了,你瞧,腫已退了呢。」眼光從于承珠面上一掠而過,又向張丹楓道:「陽宗海的偷襲雖然失敗,事情可沒了結,段王爺正想聽你的主意。」 張丹楓道:「怎麼?」葉成林道:「沐國公親率大軍,已在離城三十里外安下營寨。咱們剛剛打退陽宗海,便接到沐國公送來的戰書。」張丹楓道:「戰書上怎麼說?」葉成林道:「戰書歷數段王爺的三條大罪,第一條是說國家爵位乃朝廷所封,段王爺不該自立為王。第二條是責備段王爺不該擅自驅逐朝廷命官。第三條最妙,責備段王爺不該派人偷入昆明,拐走他的兒女。」張丹楓笑道:「如此看來,這一位沐國公也不是誠心要打。」 葉成林道:「願聞高見。」張丹楓道:「戰書上口氣雖然嚴厲,其實大有轉圜之地。比如說自立為王之事,若然得朝廷追認,再下一道御旨封賞,事情也就了結了。」葉成林道:「朝廷肯麼?」張丹楓道:「只要沐國公不願動兵,難道朝廷還會萬里迢迢,派兵到大理打仗麼?所以這事情全看沐國公的奏摺如何說法了。」 葉成林道:「但段王爺的真意也不是想自立為王而已,他是想白族的老百姓不受明朝暴政之苦。」張丹楓道:「只要雙方停戰,地方政事,自可商量。」頓了一頓又道:「我看沐國公目前最急的就是他的兒女,璘兒,燕兒,你們願回去嗎?」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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