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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一七


  §第廿六回 踏雪神駒旅途傳警報 淩雲一鳳半道劫鏢銀

  一個多月之後,潮音和尚、葉成林和於承珠三人,已穿過了雲貴高原,取道湖南,進入了江西山區,葉宗留的兵力佔據著浙江、江蘇、福建三省的沿海地帶,只要過了江西,進入浙江,那便是葉宗留的勢力範圍了。

  張丹楓愛護徒弟,仍然把那匹照夜獅子馬讓給於承珠乘坐,潮音和尚的坐騎也是一匹寶馬,只有葉成林的馬匹較差,但也是段王爺所送的大理名馬,贛南雖然是山區,但比起雲貴高原,已算得是坦途了,以那三匹馬的腳程來看,大約不需十日便可回到浙江,經過個多月艱苦的旅程,這時才松了口氣,三個人的心情都舒暢了。

  這一個多月,於承珠與葉成林雖是朝夕相對,但葉成林沉默寡言,又有潮音和尚這麼一個長輩同在一起,除了有時談論一些武林故事之外,于、葉二人極少私下交談,於承珠的心事更沒有在葉成林跟前透露過半點。葉成林雖然有時從於承珠緊鎖的雙眉,猜到她心中有所苦惱,可是於承珠不說,葉成林他從不敢問。不知怎的,離開了鐵鏡心之後,於承珠反而有時掛念起他,尤其每與葉成林和她說話的時候,鐵鏡心的影子更會突然地從腦海中浮起。

  到了江西,沿途所有的都是逃難的人們,原來官軍準備南北夾攻,有一支大軍正從湖北南下江西,所以接近戰區的江西東北部的老百姓紛紛避難,十室九空。

  這一日他們過了永豐,為著趕路,錯過宿頭,傍晚時分,到了一個荒村,但見家家閉戶,荒無人煙,三人在一個古廟中歇腳,時節已入初冬,山區寒風凜冽,所帶的乾糧恰巧又吃完了,路上無處添購,三人都感覺到有點饑冷。

  葉成林想去撞撞運氣,看村中有那一家還未逃走的,求宿一宵,或者買些食物。潮音和尚笑道:「抄化是和尚的事情,待我去吧。」

  不由分說,披起袈裟,匆匆出門。

  葉成林拾了一些枯枝,在廟中生起火來,但見於承珠雙頰暈紅,不知是被火光映紅的,還是她心中正在想著什麼事情。葉成林呆了一呆,湊近柴火,道:「天寒地凍,連日來你辛苦了。」

  於承珠道:「這算得什麼?我又不是未出過門的嬌生慣養的小姐。」

  忽而想起昆明,昆明四季如春,鐵鏡心這時也許正在國公府裡和沐燕飲酒賞梅。和這裡的情景那是大不相同了。

  葉成林歎了口氣,道:「看這樣子,很快就會打起大仗來。張大俠不知什麼時候才來,我的叔叔一定焦急極了。」

  於承珠道:「是啊,我也盼望師父快來,在他的身邊,人也似多了幾分主意似的。」

  葉成林抬起頭來,只見她面上有一派彷徨的神色,好像迷途的孩子一樣。

  葉成林不覺又怔了一怔,揣測於承珠說這句話的意思。于承珠看了葉成林一眼,緩緩地低下頭去,心中著有所思,只顧烘火。葉成林搭訕說道:「是啊,我但願鐵鏡心也能夠和張大俠一同回來。」

  於承珠道:「嗯,鐵鏡心,他,他恐怕不會來了。」

  葉成林道:「我叔叔一向敬重他,說他文武全才,更兼熟讀兵書,精通韜略,義軍中就缺少這樣的人材。就怕他不肯紆尊降貴,屈身草莽之中。」

  于承珠聽葉成林不住地稱讚鐵鏡心,禁不住想起鐵鏡心曾在她面前譏誚過葉成林粗鄙無文的說話,其實葉成林的文才雖然遠不如鐵鏡心,卻也不至於像他所說之甚。這霎那間,於承珠忽然有一個奇異的感覺,葉成林雖然是一個礦工的兒子,但好像比出身在「書香門第」的鐵鏡心還「高貴」得多。

  天色沉黑,有幾隻夜梟低鳴飛過廟去,潮音和尚已去了許久,還未回來。於承珠道:「咦,怎麼還未回來?莫非他老人家又闖出禍來了?」

  葉成林道:「師伯祖武功超卓,在這荒村中還能失事麼?」

  於承珠笑道:「老人家有點莽闖,又喜歡管閒事,倒不怕他被什麼紅巾女賊捉去,而是怕他被什麼閒事絆住了。」

  原來在路上他們曾聽人說,夾在官軍區域和義軍區域的中間地帶,有一個紅巾女賊占山為王,十分厲害,故此於承珠拿此說笑。

  話猶未了,忽聽得潮音和尚哈哈大笑,推開廟門,大聲說道:「你們兩個小娃娃在背後議論我什麼?」

  於承珠道:「不敢。」

  抬起頭來,只見潮音和尚扶著一個鶉衣百結的叫化子,跌跌撞撞地走進來。這事情大出於承珠意外,這叫化子原來竟是畢擎天的弟弟畢願窮。

  畢願窮衣襟染有血跡,面上透著黑氣,似乎受傷不淺,但仍是那副滑稽的模祥,只見他屈了半膝,嘻嘻笑道:「叫化子的腿給人家打跛啦,沒法給你姑奶奶下跪請安啦!」

  於承珠問道:「怎麼回事?」

  但見潮音和尚把畢願窮放倒地上,雙指一夾,在他腿彎處起出了一枚五寸來長的鋼釘,叫道:「是呀,這是怎麼回事?你怎麼中了金針聖手韓老鏢頭的毒針?」

  畢願窮道:「說來話長,你趕快給我將那老傢伙打發了吧!」

  話聲嘶嘶,顯然是忍著痛楚,那故作滑稽的笑容更令人感到難受。

  潮音和尚眉頭一皺,道:「韓老鏢頭是一個正派的鏢行人,嗯,你們怎麼和他過不去?兩邊都是朋友,這事情我也不知怎麼啦?哎呀,你怎麼啦?」

  但見畢願窮眼睛翻白,手指外面,口說出兩個「急」字,潮音和尚急忙替他劃開傷口,擠出黑血,一面叫道:「承珠,你給我跑一趟,看他們鬧的什麼事情,就在前面那個山口,有一群人打架,你給我拿主意,該勸架的就勸,不讓勸的就撒手不管,哈哈,你們別以為我是愛管閒事的人。」

  於承珠笑道:「師伯祖放心,我不給你惹事便是。葉大哥,你做事把穩,陪我走一趟吧。」

  兩人奔到村頭,只見前面山坳之間,果然有一堆人廝殺。

  葉成林放緩腳步,道:「這事情可有點古怪,咱們先瞧瞧再說。」

  但見鏢行的騎馬都倒在地上,叫聲淒厲,一個個樟木箱籠堆得像小山似的,鏢行人圍在四周,箱頂有一個老鏢頭盤膝而坐,拿著旱煙管,一口一口地噴著濃煙。劫鏢的乃是一群乞丐,個個騎著健馬,向鏢行的人衝擊,鏢行的人看看守不住了,那老鏢頭把手一揚,嗤嗤之聲破空而出,群丐撥轉馬頭便跑,過了一會又攻上來。看情形是頗為忌憚那老鏢頭的金針暗器,想引那老鏢頭把暗器發完了,再大舉劫鏢。

  那老鏢頭喝道:「你們是丐幫的嗎?」

  為首的一個壯丐笑道:「你既然知道,這個交情你怎麼還不肯賣呢?將解藥交出,鏢銀留下,哈哈,咱們絕不會把你難為。」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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