學達書庫 > 梁羽生 > 散花女俠 | 上頁 下頁
八〇


  小虎子忽然躍起,「砰」的一拳打中蒙元子的肩膊,叫道:「這不就是虎拳?」蒙元子料不到小虎子會突然助陣,冷不及防,給他打得頗為疼痛,大怒喝道:「小虎子,你造反啦?」于承珠叫道:「對,再用龍拳!」身形一起,疾地點了那小新娘的啞穴,叫道:「小虎子,我與你合力將這大個子打倒,她就不會做你的妻子啦。」那小新娘本想拿話問住小虎子,要逼他傳授功夫,豈知被于承珠點了啞穴,硬說她要纏小虎子做丈夫,小虎子果然恐懼,同時對于承珠又有了幾分親熱之情,蒙元子恐嚇也沒有用,只見他又是「砰」的一拳打出,叫道:「瞧,這不是龍拳?」

  于承珠樂得哈哈笑道:「不錯,這是龍拳!」青冥劍挽了一個劍花,一招「倒捲銀河」,從上刺下,以蒙元子的武功,小虎子自是和他差得很遠,于承珠這一劍雖然厲害,他要躲避,亦非難事。但而今是拳劍一齊攻到,他躲得開拳,就避不開劍,避得開劍,就定要中拳,權衡利害,自是不願被于承珠的寶劍穿胸剁腹,而寧願挨小虎子的拳頭。只聽得「砰」的一聲,蒙元子的腰胯又中了一拳,登時身形晃了幾晃,好容易才用擒拿法化解開于承珠的劍招。

  小虎子雖然只是十四歲的大孩子,但他從週歲的時候起,剛剛學走路,他的父親張風府就用藥水替他浸鍊筋骨,一懂人事,就督著他磨練武功,故此他習技的年齡,並不在于承珠之下。加以張風府這一門的武功,乃是先練外功,後練內功,以外功為基礎的內外雙修之學,所以若論武藝,那是于承珠比小虎子強,若論氣力,小虎子反而比于承珠大得多。這一拳打下,足有三四百斤力氣,蒙元子雖然不至被他擊倒,也幾乎痛得哼出聲來!

  于承珠大聲喝采,手底絲毫不緩,唰、唰、唰,又是連環三劍,叫道:「好,小虎子,我和你比一比,看是你的羅漢神拳厲害,還是我的玄機劍法厲害。」小孩子十九好勝,小虎子一連擊中蒙元子兩拳,哈哈笑道:「當然是我的拳頭厲害,你看這大個子連閃也閃不開!看,我再用豹拳打他鼻樑!」一伸腰,左掌橫撥,右拳倏地穿出,于承珠的劍勢如銀虹橫掠,封著了蒙元子的退路,蒙元子逼得向前一躍,只聽得又是「砰」的一拳,果然給小虎子正正擊中鼻樑,就好像蒙元子特意湊上去挨小虎子揍一樣。

  小虎子可樂壞了,又叫道:「瞧,你看我再用鶴拳!」鼻樑脆弱,一拳擊中,鮮血直流,蒙元子心中暗暗嘀咕,想道:「這一拳可不能給他擊中面門了。」反手一掌解開于承珠的攻勢,提腿上踢,想踢開小虎子的拳頭,那知五行神拳妙用無窮,鶴拳講究的是輕靈迅捷,蒙元子的彈腿雖快,小虎子的拳頭更快,只聽得「砰」的一拳,正正擊中了蒙元子的膝蓋,蒙元子登時彎了半截,小虎子叫道:「呀,你要向我跪地求饒麼?我可不好意思再打你了。」

  他們這一場激鬥,早驚動了土司堡內的人,有些鬧完新房還留在外面跳花的人也跑進來,于承珠叫道:「不好,你不將這大個子打倒,咱們可走不脫啦!」青冥寶劍一起,疾剁蒙元子咽喉,逼蒙元子露出背心要害,竟無防禦,小虎子叫道:「好,我再來一記龍拳!」用力劈了一拳,蒙元子一連挨了幾拳,氣力大減,這一拳再也禁受不起,一拳打下,立時大叫一聲,仆倒地上,爬不起來!

  于承珠縱入人叢,伸掌舒指,有如彩蝶穿花,片刻之間,將擁進來的人,都點了穴道,非過十二個時辰,不能自解,於是一拖著小虎子的臂膊,一溜煙地跑出土司府門。

  月亮已過中天,跳花的小伙子們也全部散了,幽會的男女也藏到了密林深處,看不到踪跡了,山中一片寂靜。于承珠與小虎子經過適才舉行婚禮的那片草坪,草坪上餘火未滅,花環丟得遍地都是,于承珠一看,小虎子身上穿的還是新郎服飾,不禁啞然失笑,又覺一片茫然,今夜的奇遇,真似一場夢境。

  小虎子卻還似在夢境中未醒過來,一對眼珠滴溜溜地轉來轉去,盡瞧著于承珠,半晌問道:「你要帶我到那兒去?」一副茫然無所適從的神氣,于承珠反問道:「你想去那兒?」小虎子道:「不知道。」于承珠道:「你是怎麼到這兒來的?」小虎子道:「不知道!」

  于承珠道:「怎會不知道?難道你是從天上掉下來的嗎?你想一想:你那個小新娘是幾時出現在你的身邊的?難道她是從地下鑽出來的嗎?」說著噗嗤一笑,小虎子低頭默想,眼光甚是惶惑,半晌說道:「真奇怪,她真像是從地下鑽出來的。我好似是一覺醒來,就見她在身邊服侍我了。」

  于承珠奇怪之極,又問道:「你的師父呢?」心中想道:「黑白摩訶相貌怪異,小虎子總不應忘記吧。」小虎子道:「師父,什麼師父?」于承珠道:「你的武功是天生的嗎?誰人教你的武功,你記不記得?」小虎子想得頭昏腦脹,道:「好像有許多人教過,哈,對啦,你也教過!我用扇子撥酒的功夫就是你教的,你是我的師父。」

  于承珠啼笑皆非,想道:「他不知吃了什麼迷藥,連師父都忘記了?但看這情形,他又似乎不是完全迷了靈性,例如他見了我之後,卻也還能記得起來。」

  小虎子問道:「姐姐,師父,咱們現在去那兒?」于承珠也不知道要去那兒,只是笑道:「我不是你的師父,我是你的姐姐,你的師父是一黑一白的兩個印度人。」小虎子眼珠一轉,若有所思,忽道:「我怕。」于承珠道:「怕什麼?」小虎子道:「怕你!」于承珠笑道:「幹嘛怕我?」

  小虎子道:「她說過的,除了她之外,就沒有好人。你今晚將她也打傷了,我怕。」于承珠知道他口中所說的「她」是指那小新娘,笑問道:「你這樣信她的話嗎?」小虎子沒有回答,于承珠道:「那麼她要做你的妻子,你不怕嗎?」小虎子身軀一震道:「是呀,看來每一個人都可怕。」看他的神氣,竟似是有些畏縮,不敢跟自己走了。

  于承珠心中暗思:「怎樣才能令他相信自己?」忽然在他腰間一觸,道:「你爸爸遺給你的緬刀還在麼?」小虎子呆了一呆,道:「在!」那緬刀從百練鋼鍊成繞指柔,小虎子纏在腰間當作腰帶,連他的「新娘」也沒有發現。

  小虎子解下那口緬刀,在空中虛劈兩刀,道:「這不就是!」一時興起,就在草坪上使出一路五虎斷門刀法,笑道:「你瞧,我還沒忘記呢!」于承珠道:「不錯,你的記性真好,再想想看,這路刀法是誰教給你的?」小虎子傲然說道:「當然是我的爹爹,我爹爹是一個大英雄,大好漢!」于承珠忽道:「你爹爹的那片血衣呢?」小虎子又呆了一呆,訥訥說道:「血衣?」于承珠道:「是呀,血衣!這樣的事,你怎能忘得了?」

  要知人為萬物之靈,不論什麼厲害的迷藥,可以教他忘一切事情,但總不能教他忘了父子的天性。何況正像于承珠崇拜她師父張丹楓一樣,小虎子最崇拜的是他的父親,這一下漸漸喚起了他模糊的記憶,呆了一呆,說道:「咦,我爸爸為什麼留給我這片血衣?他是受了什麼冤屈死的?」

  于承珠猛然問道:「你爸爸是不是好人?」小虎子怒道:「那還用說!」于承珠道:「這把緬刀和這片血衣是誰交給你的?」小虎子睜大眼睛了,突然叫道:「是你!呀,承珠姐姐,我相信你了,你是好人!告訴我,我爸爸為什麼要將血衣留給我?」

  于承珠微笑道:「你相信我那便好了,你父親的事情以後我再告訴你。你快想想,你是怎麼到這兒來的?你那兩位師父又到那兒去了?」于承珠怕他再受刺激,故此不願在他神智尚未完全清醒的時候,重把舊事提起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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