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七九


  忽聽得於承珠撮唇一嘯,清越之極,聲震林谷,段澄蒼怔了一怔,心道:「我家老輩,歷代相傳,說是中國武功如何如何神妙,果然不是言過其實,連這位小姑娘也有這樣好的內功。」

  忽聽得馬聲長嘶,但見曙光之中,一匹白馬飛奔而來,疾如掣電,倏地跳過一道兩丈來寬的山洞,來到面前,原來是那匹照夜獅子馬,聽得主人呼喚,立即趕到。段澄蒼歎道:「歐洲人都說波斯多寶,我說咱們中國,才是物華天寶,人傑地靈,連馬兒也這樣神駿。」

  於承珠盈盈一笑,將波斯公主扶下馬背。波斯公主握著于承珠的手道:「謝謝!」

  她跟段澄蒼學會幾句漢語,這兩個字說得很生硬,但卻非常動聽。她和於承珠一見投緣,就用她所曉得的幾句漢語,一面比著手勢,和於承珠談話,於承珠問她為何到中國來,她說不清楚,不時叫段澄蒼插進來解釋。波斯女子的習氣,以有情郎摯愛為驕傲,津津樂道,毫無畏懼。於承珠好不容易聽懂了他們的話,見他們相偎相依,作出各種手勢來比喻解說,初時還覺得好笑,漸覺心醉神馳,陡然想起自己的遭遇,心中忽生出無限感慨。

  小虎子毫無興趣,跳來跳去,跑到山谷遙望,叫道:「哈哈,我的兩位師父來啦!你瞧,他們樂成這個樣子,一定是打架打贏了。」

  只見黑白摩訶策馬奔來,遠遠地就揚鞭大笑,於承珠與小虎子搶上去迎接,黑白摩訶跳下馬背,哈哈笑道:「這一場打得真痛快!沒打這樣對手的架,已有十多年啦!」

  小虎子眉飛色舞,道:「說來聽聽。」

  黑摩訶面向於承珠說道:「十多年前,我兩兄弟曾與你師父師母大打一場,當時是我們輸了,輸得心服口服;今日這一場大打,可是我們贏了,阿薩瑪兄弟也輸得心服口服!」

  白摩訶道:「這兩兄弟倒是值得交一交的朋友,可惜他們沒有你師父的度量,一輸之後,立刻發誓回轉波斯,再也不理閒事啦!」

  黑摩訶道:「最痛快的是盤天羅那廝吃了我的一杖,把他的脛骨也打斷了,小虎子,也可以出口惡氣啦。」

  於承珠道:「聽說盤天羅和陽宗海都是赤霞道人的門下。」

  黑白摩訶哈哈大笑道:「赤霞道人又怎麼樣?難道我和你的師父還能害怕他們!哈,小虎子,你怎麼不說話!」

  小虎子道:「我有點頭暈。」

  黑摩訶一手抓著他的脈門,聽他脈息,道:「不對!」

  於承珠道:「他吃了別人的迷魂藥,後來又給土司的女兒放了蠱。」

  黑摩訶道:「迷魂藥已經解啦,放蠱卻是怎麼回事?」

  於承珠道:「聽說這是苗人將各種毒蠱飼養在一個盆子裡,讓它們互相吞食,最後只剩下一種毒蠱,就將這毒蠱研為粉末,煉成毒藥,放在茶水或菜飯之中,給人服下,到一定期限,或是百日,或是一年,便要發作。非得放蠱之人的解藥不可。」

  白摩訶怒道:「既然如此,咱們便回去將那土司的家搗個稀爛,逼那妖女拿出解藥來。」

  小虎子道:「不,她不是妖女,我那天晚上給盤天羅和蒙元子打傷,病了半個月,還全是靠她照料呢。」

  於承珠刮臉羞他道:「小虎子挺有良心,疼著他的媳婦兒呢。」

  小虎子叫道:「誰說她是我的媳婦兒?咱們不是早就說開了嗎?」

  黑摩訶奇道:「這是怎麼回事?」

  於承珠將小虎子被騙作新郎的事情說了,說到他洞房之夜的尷尬情狀,黑白摩訶聽了,不禁哈哈大笑。

  黑摩訶忽地正色說道:「若依我以前的脾氣,我也准會將那土司的家搗個烯爛,但自從與你的師父交了朋友,我這魯莽的脾氣已改了許多。聽你所說看來,那土司的女兒,其實也是給盤天羅利用的傀儡,咱們何苦與她為難?我就不信天下有不能解的毒藥。」

  黑白摩訶足跡踏遍印度、波斯、中國等東方古國,東方各國的民間偏方最多,黑摩訶尤其到處留心,什麼稀奇古怪的病症,他都懂得一些。當下叫小虎子盤膝靜坐,再替他診視,一笑說道:「這毒藥果然厲害,但卻難不倒習過瑜伽功夫的人。承珠,你和公主、駙馬先走一程,待我們給小虎子消蠱。」

  於承珠等依言走了,黑白摩訶立刻給小虎子推摩。

  但覺一股熱力從黑白摩訶掌心傳入體內,小虎子熱得難受,呼吸急速。黑摩訶道:「潛心內虛,由虛生明。」

  這是瑜伽術中調息吐納的兩句口訣,小虎子依著所教,屏神靜氣,好像日常做功課一樣,將呼吸放慢,初時十分難受,漸漸便覺體內真氣充沛,氣機活潑,過了一會,似覺肚中有物蠕蠕而動,腹如雷鳴,黑摩訶道:「成啦!」

  讓小虎子到僻靜處大瀉一場,然後再給他服食培元固本的補藥,如是一連三日,黑白摩訶相助小虎子運功自療,不但蠱毒盡解,小虎子在內功上也得益不淺。

  走出苗族山區,黑白摩訶重申前議,主張先到蒼山,尋覓張丹楓夫婦。蒼山腳下的大理城,乃是段澄蒼的故鄉,段澄蒼自表贊同。而且這數日來,他從於承珠與黑白摩訶口中,得知張丹楓的為人,知道張丹楓也曾羈留異國,歷盡難辛,才得重歸故國,這身世竟是與自己相同,更恨不得早日相見。

  黑摩訶心想:這一行人身份不同,相貌特別,而且自己又是欽犯,誠恐在一處行走,容易惹人注目,便提議分批行走。於承珠與小虎子做第一批,段澄蒼與波斯公主居中,黑白摩訶押後,這樣安排,也是保護波斯公主的安排。若然前面發現敵人,則有於承珠與小虎子報警;若然後有追兵,黑白摩訶盡可抵擋得住。

  黑摩訶取出幾枝響箭,交給於承珠道:「若是白天遇見敵人,可以射白色箭杆這一種;若是晚上遇見敵人,可以射黑色箭杆這一種。這種響箭,不但數裡之內可聞,而且還可發出一溜藍火,在夜間最易辨認。」

  段澄蒼見他設想得如此周到,大是放心。

  於承珠與小虎子同乘白馬,跨過雲貴高原,進入雲南,一路上幸喜無事,響箭始終沒有放過。小虎子比於承珠小三歲,身體茁壯,僅比於承珠矮半個頭,一路上姐弟稱呼,彼此談論武功,倒是毫不寂寞。

  數日之後,將近昆明,官道坦蕩,更不用擔心。於承珠笑道:「咱們為了怕距離過遠,這幾日總不敢放任白馬賓士,白馬也一定悶極啦!」

  一時興起,放鬆繩韁,照夜獅子馬放開四蹄,兩旁的樹木房屋也像會移動一般,紛紛後退,小虎子抱著於承珠的纖腰,叫道:「爽快,爽快!咱們都變成會騰雲駕霧的神仙了!」

  於承珠一笑勒馬,昆明城牆已經在望。

  昆明號稱四季如春,時節已是仲秋,郊外仍是繁花似錦,進得城來,但見市街整潔,處處花木扶疏,西山迤邐,好像一個側臥的美人,俯瞰全城,西山腳下,滇池港汊交錯,波光浩淼,儼若江南水鄉。小虎子道:「這地方真好,咱們可以多玩兩天。」

  於承珠道:「他們最少要後天才能趕到,夠你玩的啦。」

  兩人繞城一匝,先飽覽了一遍昆明的景色,然後才到市中心找了一間客店,在外面留下標記。

  第二日一早,於承珠打聽了昆明的名勝古跡,對小虎子笑道:「小頑童,今天放你一天假,上午咱們去游大觀園,下午去逛西山。帶你去玩,你可不許胡鬧。」

  小虎子道:「我還沒有向張大俠拜師,你就擺起師姐的架子來了!我偏要胡鬧。」

  於承珠道:「你要胡鬧,我就不帶你去,玄功要訣,也不傳授給你。」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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