學達書庫 > 梁羽生 > 散花女俠 | 上頁 下頁
五五


  這紅衣少女正是于承珠昨日所見的那個石文紈。于承珠恍然大悟,心道:「怪不得成海山叫我不必擔心,原來他們是早有準備的了。」

  這一仗高橋帶來的人全軍覆沒,高橋嚇得魂不附體,急欲逃走,雙腳卻不聽使喚,在公堂上抖個不停,被鐵鏡心拖了下來,反手縛住,推到知府的面前,朗聲說道:「倭奴蔑視我天朝皇法,在公堂上縱兵行兇,知府大人,你守土有責,不能不理。」知府也嚇得幾乎說不出話來,透了一大口氣,半晌才囁嚅說道:「這,這,這如何是好,若倭寇圍城,本府兵力單薄,如何抵擋?」

  鐵鏡心笑道:「有這麼多人,還愁沒人抵擋!」公堂上這時已擠得水洩不通,眾口同聲地叫道:「我們抵擋。」還有人叫道:「若然知府大人懼怕倭寇,那就快快逃命,台州之事,我們自理。」知府見民氣如此,怕再對日本人忍讓之時會激起民憤,只得說道:「鐵相公,今日之事,我只好由你作主了。」

  鐵鏡心道:「保土衛民,人人有責。大人是台州的父母官,那更是責無旁貸的了。」當下立即推出了幾位鄉紳和地方上的公正人士,和知府一同協商抗倭的大計,那群被擒的日本人,連同高橋在內,都一併被收監了。

  知府本要將鐵鏡心留下,共同商量,鐵鏡心說他還有要緊的事情待辦,想先到外面走一趟,知府想起他被羈囚多日,想出去會會親友,也是人情之常,而且知府也有點忌憚鐵鏡心,生怕他再弄出什麼花樣,教自己騎虎難下,當下稍一沉吟,便准鐵鏡心先行告退。

  石文紈留下那一隊漁民,跟著鐵鏡心擠出大門,眾人都對他們歡呼,于承珠也不自覺地送他們出去,石文紈還沒有留意,鐵鏡心卻瞥見了他,微微一笑,將他一把拉著,道:「咱們一同走吧。」石文紈望于承珠一眼,于承珠向她點點頭,石文紈也冷冷淡淡地向她點了點頭,兩人都沒有談話。于承珠從來沒有被一個男子緊握過手,很不自然,臉上泛起一片紅霞,好在眾人喧鬧之中,鐵鏡心也沒有留意到她的異樣神情。

  三人走出府衙,但見附近的街道上擁擠滿了人,紛紛談論從府衙內傳出來的消息,有的人在誇讚鐵鏡心,有的人在大罵倭寇,鐵鏡心怕被人群發現,帶于、石二人穿過橫街小巷,走了好遠好遠,還隱隱聞得背後喧鬧之聲,鐵鏡心笑道:「倭寇越是蠻不講理,越是恃強逞兇,咱們的民氣便越發激昂,今日之事,可作見證。」于承珠恍然大悟,道:「原來你甘願受倭奴的會審,就是想激發民氣的,這道理我前日還想不清楚呢。」

  但還有一樣于承珠未曾想得清楚的是:台州父老正在府衙同商抗倭大計,鐵鏡心為何沒有參加,而要急急出外?難道還有什麼比抗倭更要緊的事情?正想問他,鐵鏡心又微笑說道:「你們認識了吧?」他這話是面向石文紈說的。石文紈輕輕地「哼」了一聲,道:「你交的好朋友啊!」鐵鏡心怔了一怔,道:「這位于兄確是夠朋友。我們是在長江船上認識的,第一次會面我就曾見他奮不顧身地救兩位漁家父女。」石文紈道:「那真是一位俠義之土了。就……」

  鐵鏡心道:「就什麼?」石文紈本想說:「就可惜行為輕薄。」但她有幾分畏懼這位大師兄,見大師兄如此稱讚于承珠,話到口邊又吞了去,改口道:「就是太年輕了一點。」鐵鏡心忍不住「噗嗤」一笑,原來他有一個想法,想給師妹撮合姻緣,他還沒有知道成海山對石文紈早已萌了愛意。

  于承珠道:「鐵兄,你在那兒?」鐵鏡心反問道:「你去那兒?」于承珠道:「我當然是回家去啊。」鐵鏡心道:「那麼我也就是要到你的家啊!」于承珠見他不似說笑,心中奇道:「他又說有緊要的事情,怎麼卻又有空跟著我走?」雖然納悶,心中卻是歡喜。不一刻走到了張黑寄住的家。忽見張黑和一個意想不到的人迎了出來。

  這人原來就是成海山,仍是前日那般老老實實的漁家裝束,鐵鏡心、于承珠和成海山一見,三人都同時叫出聲來:「咦,原來是你!」

  張黑道:「這位成大哥就是葉統領葉宗留大哥派來的人,由他帶領我們到葉大哥那邊去。」鐵鏡心道:「你幾時認識葉統領的,怎麼連我也不知道?我聽師妹說葉統領派有人來,我問她是誰,她不肯說,卻原來是你。」成海山道:「這幾個月我和師妹就在葉大哥那邊,和倭寇也打了幾次仗啦,還是前幾天才回來的。師哥,這幾個月你遊學在外,我們還沒有機會告訴你哩。」

  鐵鏡心笑道:「你們都長大成人,懂得辦事啦,我還當你們仍然住在老家,成天捉鳥呀釣魚呀鬧看玩哩。」成海山也笑道:「我們這幾天是在老家呀,幸好你不知道我們曾離家他去,要不然你也不會請這位于相公到白沙村找我們啦。我也料想不到這位于相公原來就是葉統領請來的救兵。今早我得到葉大哥送來的信,叫我到這裏接一位從山東請來的大豪俠,我還以為是畢擎天畢大龍頭,卻原來是于相公。這真是巧極了。前天若不是碰著于相公,我和師妹都幾乎要給鷹爪子傷了。」于承珠道:「你也認識畢擎天麼?」成海山道:「沒見過哩。可是北五省大龍頭的威名誰不知道。」

  鐵鏡心皺皺眉頭,道:「人的名兒,樹的影兒,這俗語說得有幾分道理。但也不見得人人都是名實相副,咱們也不必震於別人的威名。我聽說畢擎天是北方丐幫的首領,作江湖的龍頭幫主,大約還是夠資格的。」成海山默然不語,于承珠雖然對畢擎天並無好感,對鐵鏡心這話,亦感到些微不快,心道:「你又沒有見過畢擎天,怎麼就都知道人家?難道草莽之中就沒有人材,丐幫的首領就只配當龍頭幫主嗎?」

  鐵鏡心是官家子弟,文才武藝都出色當行,對於草莽人物,潛意識中總有一些輕視。這和于承珠卻微有不同,于承珠雖然也是閣老的獨生女兒,但于謙為人,和普通的大官完全不同,做到閣老,平日也親自操勞,並無官家習氣。而于承珠又最受師父張丹楓的影響,張丹楓少年時候闖蕩江湖,歷經憂患,所結交的更多的是草莽英雄,所以于承珠和草莽人物相處,抑或覺得氣質不大相近,但對其中的英雄豪傑,總不失掉敬意。

  于承珠對鐵鏡心這幾日的行事,佩服之極,所以這些微不快,轉瞬亦雲散煙消。只聽得鐵鏡心又問成海山道:「什麼鷹爪子?怎麼他要來傷害你們?」成海山道:「鷹爪子聽說咱們的師父回來了,他要來搜捕咱們的師父呢。」鐵鏡心微現詫異之色,道:「這是什麼道理,他老人家犯了什麼法了?」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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