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四三


  再說周山民夫婦二人,本來也隨著郭成泰等人外衝,但陽宗海、婁桐蓀認定他是主犯,寧可放走其他人等,卻斷斷不能放過他,這一來,郭成泰師徒衝到外面,他們夫婦和于承珠反而被截在裏邊,只陽宗海一人,他們三人已是難以取勝,更何況還加上一個婁桐蓀,更何況外圍還有五百弓箭手,當真是險象環生。于承珠大為著急,急忙撮唇呼嘯,那匹照夜獅子馬聽得主人呼喊,不管千軍萬馬,竟自直衝入來。

  陽宗海心中一動,想道:「得到這匹寶馬,那可比什麼都強!」急忙揚聲叫道:「不准傷了這匹白馬,要活捉它!」照夜獅子馬神駿非常,一聲長嘯,四蹄飛起,把幾名要捉它的兵士踢得翻倒地上,屁滾尿流,婁桐蓀喊了一聲,雙眼放光,捨了于承珠立刻奔向那匹白馬。

  那匹馬在官軍陣中搞得天翻地覆,不准傷它,而要活捉,那對比捉一隻老虎還要難辦,官軍照應不暇,郭成泰師徒與一眾好漢都已衝到外邊,脫出險境。孟長生忽道:「師父,你保眾人脫險,我回去接應。」他身軀矮胖,撲在地上一滾,卻是十分靈活,官軍們幾曾見過這樣戰法?一近身就被他的滾地堂刀砍傷腳骨,竟然攔他不住。

  婁桐蓀跑近白馬,心中直樂,正想用「分筋錯骨手」扭傷馬足,將它制伏,忽見一個肉球貼地滾來,婁桐蓀的分筋錯骨手扭傷敵人的四肢關節,卻伸不到地上,對付孟長生這滾地堂刀可是毫無辦法,急忙閃躲,避過他的刀鋒,脛骨卻給他的刀背拍了一下,痛得哇哇大叫,那匹白馬向前一衝,又踢倒兩名軍士,潑喇刷地直奔向主人。

  婁桐蓀氣得七竅生煙,他雖然不懂滾地堂刀,武功卻要比孟長生高出數倍,一個「盤龍繞步」,用內八圈的八卦步法隨著孟長生轉了兩轉,孟長生砍他不著,被他騰地飛起一腳,踢出兩丈開外,不能動彈,立時給官兵捆縛了。婁桐蓀一轉身又追白馬。

  陽宗海一口劍擋住了于承珠等三人,見婁桐蓀追趕白馬,心中七上八落,須知像「照夜獅子」這樣神駿的一匹寶馬,在武士們的心目中那可比連城之璧還更珍貴,陽宗海生怕婁桐蓀得去,心中盤算道:「我先擒了這匹白馬,再捉周山民也還不遲。」于承珠似是猜到了他的心意,乘他劍勢一緩,忽地飛身掠起,一回首就是三朵金花,陽宗海舉劍撥落,撥足便追,只這樣地緩了一緩,白馬已跑到于承珠跟前,于承珠飛身上馬,旁邊一個軍官挺矛上刺,被她一劍削斷手臂,順手奪過了一根長矛。

  周山民夫婦雙刀急往外衝,于承珠大叫道:「向這邊來!」撥轉馬頭,斜刺迎上。婁桐蓀距離得近,急忙搶出攔截。陽宗海叫道:「婁兄,先捉欽犯!」周山民這時如猛虎出籠,金刀左砍右劈,霎忽之間,連斬了十多名軍卒,看看就要與于承珠會合,婁桐蓀心中雖然愛煞那匹白馬,可是陽宗海的說話,他卻也不敢不聽。陽宗海的職位雖然和他屬於平輩,但陽宗海假公濟私,要他就近先擒「欽犯」,這卻是萬萬違抗不得。

  婁桐蓀只好反身一躍,雙掌劃了一個圓弧,左擊周山民,右擊石翠鳳,周、石二人都給他逼退幾步,周山民金刀一招「順手推舟」,自左向右橫削,這一刀一面封閉著自己胸前門戶,一面砍敵人劈進來的雙掌,確可算得是一招攻守兼備的好招,那知婁桐蓀的「分筋錯骨手」的確是出神入化,變化莫測,他本來雙掌齊出都是攻向周山民的,掌到半途,卻忽地左掌在右掌之背一拍,反手一揮,斜擊石翠鳳的頸項,這一掌只要給他削實,石翠鳳可就得變成個「歪頭美人」,周山民救妻情急,金刀一拖,轉過刀背,急忙拍出,那知婁桐蓀虛虛實實,他是佯攻石翠鳳,實際卻正是要誘周山民上當,周山民這一變招,立刻露出破綻,只見婁桐蓀左手一按,五指一劃,「嗤」的一聲,周山民的衣裳裂成幾片,胸口露出了五根指印。周山民蹌蹌踉踉地倒退數步,石翠鳳搶救不及,臉色青了。

  這時間恰好一個統帶押著一小隊人過來,正是酒店中的幾個店小二和掌櫃,那個統帶一點也不知道這個「衰老」的掌櫃身懷絕技,只是循例地按照辦案的規矩將酒店中人都押出來,準備帶到營部審訊,對幾個精壯的店小二還加上手鐐,對那個老掌櫃卻因手鐐不夠用,連手腳也沒有捆縛。這隊人離開婁桐蓀不過十來步遠,婁桐蓀正要趕上周山民再劈一掌,適才在混戰之中,那老掌櫃忽地大喝一聲,一轉身就抓著了那個統帶的手臂,旋風一舞,倏然摔出,掌櫃的一點不露,用意本在保存這片店子,如今見周山民危急,一出手就是「大摔碑手」,那肥豬一般的統帶被他摔得呼呼帶風,像一個肉山般地向婁桐蓀當頭壓下。

  婁桐蓀還真地給他嚇了一跳,逼得舉手一揮,又把那統帶像肉球般地推了出去,掌櫃的叫道:「少主人快走!」沒命地疾奔過來,纏著婁桐蓀,周山民知道這老掌櫃不是婁桐蓀的對手,奮力舉起金刀,還想助戰,可是那條臂膊不聽使喚,金刀舉到胸口,又再垂下,于承珠快馬掠到,叫道:「快上馬!」石翠鳳知道這是一匹寶馬,時機稍縱即逝,不由分說,一把抱起周山民,飛身躍上馬背,于承珠倒騎馬背,左手擇長矛,右手舞寶劍,遠刺近削,硬衝出陣,陽宗海如飛趕到,在百步之內,他的輕功真不亞於駿馬,于承珠居高臨下,長矛力擲,只聽得「喀嚓」一聲,矛頭已被陽宗海折斷,但于承珠已趁著這個空檔,飛馬掠出數十步,陽宗海大喝一聲「著!」將矛頭作為暗器擲出,于承珠舉劍一格,那斷矛向前一跳,插入了石翠鳳肩頭,登時血流如注,陽宗海又大喝道:「放箭!」

  于承珠揮舞長矛,撥打亂箭,那匹照夜獅子馬一聲長嘶聲,四蹄疾走,端的是匹久經戰陣、慣於衝鋒陷陣的名駒,馱著三人,仍是騰躍跳縱,毫不費力,對著飛蝗般的箭雨,了無恐懼。周山民忽然嘶聲說道:「回去救那掌櫃的。」于承珠道:「再遲一會,咱們三人都逃不了。」石翠鳳柔聲說道:「大哥,你先脫險要緊。」周山民厲聲道:「他救了咱們,咱們豈可棄他?」忽聽得婁桐蓀一聲怪嘯,周山民在馬背上回頭一瞥,只見那老掌櫃已被婁桐蓀舉起,兩手反剪,想是已被他用「分筋錯骨手」傷了。

  婁桐蓀把那掌櫃的在空中一舞,拋給一個牙將,立即也發足奔來,周山民大叫一聲,一口瘀血噴了出來,暈倒馬背。石翠鳳大驚,一手抱著丈夫,一手用長刀劈刺,忍著創傷,浴血力戰,白馬衝開箭雨,所到之處,宛如波分浪裂,霎眼之間,就把官軍拋在背後。陽宗海追之不及,見白馬如此神駿,心中越發愛惜,他挽起長弓,咬了咬牙,將箭比了又比,箭在弦上,卻遲遲不發,遲疑之間,白馬早已去得遠了。

  暮色蒼茫,白馬奔出數里之地,隱隱聽得東邊角上,有行軍鼓角之聲,于承珠怕再碰到官軍,撥轉馬頭,向西疾走,再過片刻,雜聲俱寂,四野空無一人,白馬走入了山谷的羊腸小道,確實脫離了險境。石翠鳳精神一鬆,頓覺全身酸軟,搖搖欲墜,于承珠急忙抱緊了她,只見她肩上殷紅一片,血流未止,于承珠一手撕開她的衣裳,就在馬背上給她敷上了金創藥。

  周山民悠悠醒轉,正見著于承珠撕開他妻子的衣裳,一隻手伸了過來,緊緊地摟著妻子,不覺氣往上衝,喝道:「你幹什麼?」于承珠怔了一怔,急切之間,還未曾想起自己是個喬裝打扮的「男子」,忽聽得石翠鳳笑道:「大哥你嚷什麼?她是個大姑娘!」原來石翠鳳昔年曾被雲蕾喬裝戲弄,鬧出了許多笑話,有了那番經驗,故此對於同樣也是女扮男裝的于承珠早已看破了。于承珠失聲笑了出來,把包頭的方巾解下,露出滿頭秀髮,道:「周寨主,你吃這個醋做什麼?」

  日落西山,人傷馬乏,于承珠將周山民夫婦扶下馬來,細一審視,石翠鳳雖被矛頭所傷,未及筋骨,敷了金創藥之後,已無大礙;周山民被婁桐蓀的指力所傷,卻是甚為嚴重,于承珠給他服下兩顆安神靜氣能治內傷的少陽小還丹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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