學達書庫 > 梁羽生 > 散花女俠 | 上頁 下頁 |
二九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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于承珠也曾到過快活林遊玩。如今到了蘇州,當然想去先見他們,於是騎了白馬,一路來到了快活林,只見園門緊閉,上面貼有一張通告,還有幾個閒人在下面仰天觀望。于承珠下馬一看,只見通告寫道:「此園已經本人買入,修理時期暫不開放,快活林主人龍天仕白。」于承珠吃了一驚,心道:「我師父又不缺錢用,怎麼把快活林賣了?這龍天仕是什麼東西?」只聽得那幾個閒人中有人談道:「哈哈,快活林又要改回賭場啦!咱們兄弟也托賴有個生計了,龍幫主請我做打荷哩!」看樣子是個地痞,于承珠更是奇怪,心道:就是賣也得撿個買主,怎的賣給人重開賭場。 另一個閒人嘆了口氣,道:「呀,開了賭場,這地方就不能安生了,聽老一輩的說,十年之前這裏開賭場的時候,偷劫毆鬥,幾乎日日都有,子弟們學壞,那是更不消說了。」另一個道:「是雲狀元好,他在這裏的時候,咱們雖然不能隨意進出,但每個月初一十五卻是任人遊賞,咱們托賴有個清靜的去處,可以看花、觀魚、賞松、聽雨。將來給龍幫主在這裏開了賭場,怕不鬧得一片烏煙瘴氣,咱們這些窮措大想找個消閒的地方也不能夠了。」看樣子這人似是個窮秀才。 于承珠插口問道:「這園子原來的主人是個狀元嗎?」那人道:「小哥,你是外地來的嗎?大名鼎鼎的武狀元雲重你也沒聽說過嗎?這位狀元爺不但精通武藝,曾為大將,而且文才也很不錯,你只看他這園林的佈置,就知道他胸中不但羅列甲兵,而且也隱有煙雲,確是個風雅之士呢。」這人搖頭擺腦,說話酸溜溜的似通非通,于承珠因為要探聽雲重的消息,所以明知故問,聽了這話,微微一笑,心道:「你那裏知道這園子的主人就是我的師父,園林的佈置,都是他設計經營的?」 那酸秀才道:「小哥為何失笑,可得聞乎?」于承珠道:「既是狀元,自不愁沒錢用,為何將這園子賣了而且還賣給別人開賭場。」那酸秀才道:「呀,小哥,你有所不知,雲狀元一家都搬走了,這位龍幫主,咳,咳……」那地痞瞪他一眼,酸秀才似乎頗有顧忌,訥訥說道:「這位龍幫主久已想開賭場,難得有這片好地方,所以就買下來了。」于承珠心中更是納罕,雲重何以要舉家搬遷。連忙問道:「雲狀元搬到了何處?」那地痞大笑道:「雲狀元若然肯說給他聽,他早已是這地方的名流了,還會跟我們在一處嗎?」那酸秀才滿臉不以為然的神氣說道:「人家雲狀元雖然做過大官,可沒有一點架子,我就和他說過話,那才不是什麼稀罕的事情。」可是他始終說不出雲重搬到什麼地方,地痞就對他大大嘲笑。 于承珠無心聽他們爭論,悶悶不樂,走了出來,轉過街角,忽見兩個人尾隨自己,好生眼熟。于承珠停下來一看,原來就是在張風府家鄉所遇的,和樊英在一道的那兩個軍官。那兩個軍官走上前來望了好一會子,姓陸的那個管帶(七品武官名稱)道:「喂,這位小哥,你不是和咱們老樊打過架的那位小哥嗎?」于承珠道:「怎麼?你們想替朋友報仇嗎?」姓于的那位統領說道:「你後來有沒有再碰見過老樊?」于承珠心中暗暗好笑,道:「碰見又怎樣,沒碰見又怎樣?」陸管帶道:「老樊約我們在太湖邊見面,現在過了十多天啦,還沒有來。」于承珠故意問道:「他約你們來做什麼?」那兩個軍官彼此相望,支支吾吾地不敢直說出來。 于承珠究是小孩心性,雖然討厭這兩個軍官,但卻憐憫他們,心道:「他們在此等候,不見樊英,每日都有身家性命之憂,不知道多焦急呢!」姓于的那個管帶道:「小哥,你但說在那裏碰見過他,我們好知道他的確實所在,來是不來,也免得我們在這裏死等。」于承珠一笑說道:「樊英約你們在這裏同去找張丹楓,好討回那三十萬兩官銀,是也不是?」那兩個軍官嚇了一跳,但他們那日見過于承珠的身手,早知道他不是尋常的少年,定了定神,說道:「不錯,你們大約是不打不相識,老樊都和你說了麼?」于承珠道:「你們見到張丹楓沒有?」 那兩個軍官道:「沒有老樊相陪,我們這些無名小卒,怎敢去見張大俠?」這兩個軍官平日官氣十足,在真有本領的人面前,卻又顯得十分萎縮自卑。于承珠又是微微一笑,說道:「你們不必等啦,那三十萬兩官銀早已有人替你們的上司繳還給官家了!但你的上司卻也丟了臉,你們趁早回湖北吧,要不然新官上任,不見你們報到,你們的官職只怕也保不住。」那兩個軍官又喜又驚,又是不敢相信,于承珠笑道:「你們今晚可以安心睡一覺了。」一笑跑開,她可不知,這時已有兩名大內衛士聽到了她的說話,暗暗地綴在她的後面。 于承珠第二日一早起來,騎了白馬,走到大湖之邊,平日湖邊遊艇甚多,這時卻只見一隻小船,繫在柳陰底下,于承珠又是暗暗納罕,心道:「現在正是暮春時節,最好遊湖,怎麼遊艇反而少了?」那小船的梢公,濃眉大眼,體格魁梧,一見于承珠,立刻解開繩纜,賠笑說道:「這位相公是去遊湖的嗎?」于承珠道:「不錯,你撐我到西洞庭山去。」梢公道:「好極,好極,呀,你這匹馬真好,我給你牽進來。」 春風拂面,湖水濺衣,湖中山峰隱約,遠遠望去,儼如海上神山,湖光瀲灩,萬頃茫茫,水天一色,于承珠心中記掛著師父師母,卻是無心觀賞,偶一抬頭,忽見兩隻大船向著那邊划來,看船的樣子不是普通遊艇,兩隻大船,船頭上都站著一條大漢,目光灼灼地盯著于承珠,于承珠心中一動,想道:「難道他們看出我是女扮男裝嗎?怎麼如此盯著人家,好生無禮!」正自氣惱,忽聽得那梢公唱道:「老子生長太湖邊,不愛交遊只愛錢,昨晚應酬神許了願,哈哈,今朝果然碰到了隻大肥羊!」 于承珠嚇了一跳,道:「你唱什麼?」那梢公道:「相公,你喜歡吃板刀麵,還是喜歡吃餛飩麵?」于承珠道:「什麼叫板刀麵,什麼叫餛飩麵?」那梢公倏地從船艙底下取出一口板刀,笑道:「吃板刀麵就是一刀兩段。」作了一個手勢,虛斫一刀,又道:「吃餛飩麵就是將你縛了起來,哈,卜通一聲,丟下湖心!」 于承珠怒道:「白日皇天,你竟敢謀財害命?」那梢公喝道:「快將身上的東西都放在一邊,咱老子也不要你的性命,你可得乖乖地跟著我走。」那兩隻大船越來越近,船頭上的大漢高聲叫道:「還和他多說什麼,把他丟進湖心去先淹個半死!哈哈,咱們拿去見陽大總管,可是一功。」 那梢公叫道:「好,先請你吃碗餛飩麵。」左手提板刀,右手提繩索,撲進船艙,就在這一瞬之間,急見于承珠右手一抬,眼前金星一閃,那梢公還未叫得出聲,已被于承珠的金花暗器打中喉嚨,卜通地跌下湖心,自己先吃了餛飩麵!于承珠本來還不想下這辣手,只因聽了那個大漢的叫嚷,才知道這夥人原來還不僅是謀財害命的強盜而已,一時火起,那朵金花竟然穿入了梢公的喉嚨,見他在湖心冒起又沉下,冒起又沉下,不過一刻,船邊湖水就是一片鮮紅。 那兩條大漢叫道:「好哇,這小子還真有兩手!」命令大船舟子,越發加快搖船,左右兩邊,夾著于承珠的那隻小舟,于承珠不懂水性,不曉划船,梢公一跌下船之後,船就在湖心滴溜溜地轉,于承珠大怒,雙手齊揚,金花左右並發,分打那兩個船頭大漢,這時于承珠的小船和那兩隻大船距離都約有十餘丈之遙,湖中風大,船又在轉,本不似在陸地之上易取準頭,但每邊三朵金花,仍然直飛到大船的船頭,分射那兩條大漢的上中下三處要害,那兩條大漢都是大內的一級衛士,左邊的那個叫做楊千斤,右邊的那個叫金萬兩,楊千斤臂力沉雄,揮動一條鐵鏈將三朵金花一齊打飛,金萬兩善於騰挪閃展的小巧之技,舞起一口單刀,左躲右閃,上遮下擋,也把一朵金花磕飛,其餘的兩朵則給他閃過,射入了船艙之中,直陷入船艙的板壁,金萬兩見距離如此之遠,單刀與金花相碰,虎口兀自發麻,不禁大吃一驚。楊千斤力大,雖然不覺怎樣,但見他在船上發放暗器,竟然認穴如此之準,亦是心驚。兩條大船都不敢過於迫近。 但不消片刻,這兩個人就看出了于承珠不懂使船,不通水性,楊千斤哈哈大笑,喝道:「來而不往非禮也!」一枚鐵膽擲了過來,卻不是打于承珠,而是打她的小船,那鐵膽重可數斤,打在船板上,登時裂了一個洞,湖水沁入,于承珠大驚,第二枚鐵膽又到,于承珠急忙發出兩朵金花,左右牽帶,用內家的上乘功夫,卸了鐵膽的來勢,那鐵膽碰不著船板,就在船邊落下,激起了丈高的浪花,小船越發震盪,在湖心亂轉,于承珠只覺頭暈眼花,似欲嘔吐,好不容易才忍住了,楊千斤見狀又是哈哈大笑,叫道:「把壓船的大石頭拿來,待我先把這小子的船砸沉了!」正是: 無風忽起波三丈,險惡江湖不忍看。 欲知後事如何?請聽下回分解。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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