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二三


  便欲施禮,畢擎天雙手一扶,道:「你該多謝這位公公。」

  白衣少年身子一縮,呆呆地看著那個太監,眼中充滿疑惑的神情。

  畢擎天道:「這位曹公公是內庭的侍讀太監,專伴太子讀書。當今的皇帝在做太子之時也是他侍讀的。他在宮中三四十年,以前皇帝有什麼物事要賞賜大臣,多遣他前往,想必也曾到過你家?」

  白衣少年含糊應了一聲,道:「怪不得如此眼熟。想來是見過也說不定。」

  畢擎天續道:「這位曹公公極欽敬你父為人,他舍了性命懇求皇帝准他收殮你父遺骸,其時令尊大人的首級已給我盜去,皇帝老子也知群情洶湧,便樂得做個順水人情,批道:姑念于謙乃兩朝元老,准予收殮。這樣曹公公才得將他的屍體運出來,是我截著了他,將屍首合一,聊盡一點心意。曹公公也打算此後終老此間,不再回朝了。」

  白衣少年熱淚盈眶,想到畢擎天為他父親如此盡力,而自己如一點也不知道,反而誤會了他的好意,心中歉疚,畢擎天雖然不肯受他大禮,他亦一再道謝。後來畢擎天請曹太監出面,果然派人將於謙的靈棺運到杭州,築基安葬。後人張蒼水(明末的大忠臣)有詩曰:

  「國破家亡欲何之?西子湖頭有我師,日月雙懸於氏墓,乾坤半壁嶽家祠。」

  便是將于、嶽二人相提並論的,這是閒話,表過不提。

  且說白衣少年一再向畢擎天道謝,畢擎天忽道:「于大人一片忠貞,自是名留青史,但依畢某看來,令尊卻也還未算得是個通人,更未算得是個豪傑!」

  白衣少年面色一變,心中極不舒服,樊英亦覺畢擎天此話實是失言,搶著問道:「畢大龍頭,此話怎說?」

  畢擎天哈哈一笑道:「可惜他只是忠臣,若然他真是英雄豪傑,也不至於落得今日的枉死了。」

  畢擎天侃侃而談,一口氣往下說道:「若真是讀通了的人,豈不聞:天下者乃天下人之天下也,並非註定是一姓一家的私產,秦始皇無道,項羽說:彼可取而代之!這才是大英雄真豪傑!」

  樊英吃了一驚,這人口氣好大!看來其志不在於做一個大龍頭,而是要和朱家爭奪大明的天下了。

  白衣少年淡淡說道:「原來你是想做皇帝,哼,江山代有英雄出,各苦生民數十年!想稱王稱霸的人也不見得就是真英雄大豪傑。」

  這回輪到畢擎天面色一變,只聽得白衣少年續道:「有人大有機會做皇帝,他卻薄天子而不為,這才是英雄豪傑的胸襟。」

  樊英脫口道:「你是說張大俠張丹楓!」

  畢擎天勃然變色,武振東插口道:「此一時彼一時,張丹楓自是英雄,但若在今日,也不見得還願一心扶持明室。」

  白衣少年一陣迷茫,正自思索,忽聽得畢擎天衝口罵道:「張丹楓是什麼英雄?我說他是不肖子孫,行事乖謬,欺世盜名的假俠客!」

  當時張丹楓名滿天下,誰不欽敬,畢擎天此言一出,滿座失色,樊英正想出聲,只見白衣少年怒容滿面,叱道:「你是什麼東西,敢罵張大俠!」

  倏地寒光一閃,他出劍快如閃電,一抖手就向畢擎天正在張開的嘴巴刺去!

  畢擎天原是因為見這白衣少年武功極高,又是於謙之後,因此想將他說動,共謀大事,不料他突然一劍刺來,相距又近,躲已不及!

  只聽得畢擎天大叫一聲:「好呵!」

  嚓地一聲,劍已刺入,樊英也嚇得哇然大呼!幾乎就在同一瞬間,武振東伸掌一拍,想把他的寶劍拍開,忽見白衣少年身子往前一傾,武振東站在他的側邊,這一掌原是朝他的手腕拍去,料不到白衣少年身子一傾,方位立變,他的身體斜傾,這一掌拍下,正當他左邊的太陽穴,掌力一發,便是致命之傷!

  武振東、白衣少年和畢擎天站在一排,這一下驟然之間,三人同時發難,其餘的人距離較遠,想解救也來不及,只見就在這電光石火的剎那,畢擎天張口一噴,疾退數步,噴出一口鮮血,大罵道:「你殺父之仇也忘記了嗎?你的劍不去剁當今的狗皇帝反而刺我是何道理?」

  原來适才白衣少年本是想懲戒他一下,並未使勁,不料他反而張口迎上來,咬著劍尖,牙床軟肉竟被劃傷了。白衣少年慌忙抽劍,而武振東那一掌已然拍下。

  畢擎天正在大罵,忽然「啊呀」地大叫一聲,眾人的目光都隨著他看到白衣少年的頭上!正是:

  出言不遜緣何事?劍刺喉嚨怪事生。

  欲知後事如何?請聽下回分解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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