學達書庫 > 梁羽生 > 散花女俠 | 上頁 下頁 |
一二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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那使判官筆的衛士大呼:「快叫陽大人來!」話猶未了,只見眼前金星一晃,那使判官筆的衛士又是一聲大叫,倒躍三步,樊英趁此時機,刀交左手,提口氣,疾忙掠過兩重瓦面,闖出天牢,回頭看時,只見瓦面上兩條黑影,互相追逐,劍鳴之聲,嗡嗡震耳,那兩條黑影身法快極,樊英依稀認出交戰的一方就是那手散金花的少年,剎那之間,化成了兩溜黑煙,向西北角疾滾去了! 這銀鈴似的笑聲,這閃電般的身法,這似曾相識的背影,幾個形象驟然交結,樊英猛地一醒,原來這手散金花的少年就是目前戲弄張虎子的那個白馬書生! 天牢之內,呼喝酣鬥,黑影幢幢,在瓦面上奔來逐去,且已有人向樊英追來,樊英嘆了口氣,心想自己縱不受傷,本事也相差太遠,只好將救于謙之望,寄托於那個散花少年,拼一口氣,使出「陸地飛騰」的功夫,奔離虎穴龍潭,悄悄溜回客店。 回到客店,已是四更時分,樊英解衣一看,只見右臂險些脫臼,幸未傷及筋骨,樊英咬一咬牙,自己將手臂接好,敷上了金創藥。剛剛弄好,只覺頭暈眼花,再也抵受不住,一躺上床,立刻昏沉沉地暈迷過去,也不知過了多少時候,睜開眼時,只見室內一燈如豆,店小二披麻帶孝,面掛淚痕,站在床頭。 樊英奇道:「我又未死,哭什麼?」店小二道:「于大人,于大人已經歸天了!」樊英雙眼一睜,叫道:「真的?」店小二道:「他是今朝一早在午門歸天的,現下北京之人,除了奸臣賊子之外,人人都在家中披麻帶孝。」樊英大叫一聲,又暈厥過去。 過了一陣,樊英悠悠醒轉,那店小二仍坐在床頭,替他捶背,樊英道:「現下是什麼時候了?」店小二道:「客官,你已昏迷了一日半夜,現在已是第二日的夜間了。」樊英心痛如割,想不到大明朝廷,居然敢冒天下之大不韙,這樣快便殺了于謙。店小二道:「樊義士,你覺得如何?若能走動,早早離開了京城吧。」店小二改口稱他「樊義士」,樊英吃了一驚,道:「你說什麼?」店小二道:「義士不必多慮,你昨夜回來,刀上的血還未揩乾淨呢。」 原來昨晚一群俠客大鬧天牢,日間早已傳遍北京。店小二見樊英昏迷不醒,刀上血漬猶存,聯想起他投店之時,立刻便問于謙之事,心中早已恍然,當時便請了一位靠得住的跌打醫生給他醫治,樊英受的只是外傷,所以暈迷,全是因為疲勞過度所至,睡了一天半夜,精力已是漸漸恢復。 樊英取過寶刀,拭了血痕,恨恨說道:「恨不能多殺幾個奸臣賊子!」其實殺于謙的主兇,正是當今的天子,于謙費盡心機,從瓦剌救回來的祁鎮。店小二低聲說道:「外面謠言甚多,凡是和于閣老有往來的人聽說都已被捕了,義士,你還是快走了吧。」樊英撫刀嘆道:「大鬧天牢,救不了于大人,反而促他歸天,哎,我活在這世上還有何用?」店小二道:「義士休得如此想法,正人君子,多死一人,國家便多損一分元氣,于閣老已死,難以挽回,義士,你還要保重。」樊英霍然一驚,道:「你是何人?」店小二道:「我是這客店的小夥計。」 樊英又嘆了口氣,道:「朝中大老多諂媚,反而是屠沽賤役之中,有識見恢宏之士。」問道:「于大人的屍首有人收殮沒有?」店小二道:「聽說于大人的遺骸,皇上已恩准指揮陳逵代為收殮。于大人的首級現在還掛在東門。」樊英又大叫一聲,道:「快弄點酒食給我。」店小二給他一斤白酒,兩斤牛肉,樊英全部吃了,提起寶刀,結了酒錢,道:「多謝你的恩義,咱們再見啦。」試運手足,只覺氣力已完全恢復,立刻穿窗飛走,背後只聽得那店小二嗟嘆之聲。 樊英展開夜行術,直奔東門,是晚月暗無光,到了東門城牆之下,舉頭遙望,只見城牆上豎著一條旗竿,旗竿上掛著一個圓忽忽的東西,依稀辨得出那是頭顱,樊英大慟,也顧不得城牆上是否埋伏,立即便躍上牆頭,緬刀一揮,便想斫斷那根旗竿。 皇帝將于謙的首級懸之東門,實是一種誘敵之計,焉能如此輕易被樊英取去。樊英緬刀剛剛揚起,忽聽得一聲冷笑,兩條黑影驀然竄了出來,金刀劈風,一對鉤鐮槍已向下三路捲到,樊英湧身一躍,橫刀一撩,又與側面擲來的一根鐵尺碰個正著,只聽得那兩人哈哈笑道:「陽大人好見識,臭蛤蟆果然落網了!」 樊英大怒,跨步提刀,一招「白鶴亮翅」,嗖嗖兩刀,一招兩式,左撩右滑,那使鉤鐮槍的道:「好一口寶刀,看在這口刀的份上,你獻刀投降,饒你不死!」樊英喝道:「你要刀?好,就給你一刀!」呼地一刀劈去,那使鉤鐮槍的叫道:「哼,你這小子真個拚命。」驀地伏身一滾,使鐵尺的仗著器械沉重,不怕寶刀,奮起招架,只聽得噹的一聲,那根鐵尺幾乎給樊英震飛,樊英一刀斜劈,提腳一踏,忽覺腿上劇痛,伏在地下那名侍衛,一根鉤鐮槍已勾著了他的小腿。 樊英捨了性命,翻身一躍,反手一掌,使鉤鐮槍的料不到他出此惡招,右手一鬆,趕忙跳開,樊英帶著那根鉤鐮槍一躍丈許,咬著牙根將鉤鐮槍一拔,血淋淋地拔了出來,在空中舞了一個圓圈,向那使鐵尺的擲去,使鐵尺的那裏敢接,只聽得「呼」的一聲,那根鉤鐮槍給樊英擲落城牆,想是碰到了下面的石頭,嗡嗡之聲,傳了上來,不絕於耳。 那使鐵尺的見樊英猶如一頭負傷的猛虎,兇神煞氣,咄咄迫人,不覺膽寒,那使鉤鐮槍的喝道:「跛腳臭蛤蟆,還怕什麼?併肩子上呵!」他只剩下一根鉤鐮槍,但左右盤旋,龍飛鳳舞,或勾或刺,或撩或截,攻勢仍是十分凌厲,那使鐵尺的武功亦是不弱,一對鐵尺亦自舞得虎虎生風,樊英腳上受傷,跳躍不便,漸漸只有被攻的份兒。 那使鉤鐮搶的一佔上風,又逞口角,嘿嘿冷笑道:「你想要于謙的人頭,哼哼,連你的也留下來吧。」樊英氣紅了眼,賣個破綻,將刀斜掛鐵尺,故意弄得門戶大開,使鉤鐮槍的磔磔怪笑,一招「毒蛇吐精」,挽了斗大一個槍花,劈胸刺了進來!樊英陡地大喝一聲,將刀一合,這一刀用了十成力量,只聽得轟的一聲,有如巨鎚擊鐘,那根鉤鐮槍登時彎曲,鋸齒倒勾槍頭,幾乎折斷。那衛士也真了得,虎口流血,兀自握著不放。 樊英虎吼一聲,橫刀疾上,只見旗竿下又跳出一人,喝道:「你這兩個膿包,一個跛腳的臭蛤蟆也收拾不了,快給我退下,準備縛人吧。」樊英一看,只見來人穿的御林軍服飾,手提一口阿拉伯月牙彎刀,看了一眼,忽道:「咦,張風府的緬刀怎麼到了你的手中?」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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