學達書庫 > 梁羽生 > 散花女俠 | 上頁 下頁


  戰三山驚得呆了,只見張風府刀未抽出,陡地又一聲大喝,左腳一個「跨虎登山」,兜心直踢,戰三山叫道:「聞兄、聞兄……」叫聲未絕,胸口突如中了千斤鐵錘,仰天便倒。聞鐵聲一劍插中張風府的背心,劍鋒剛剛割破皮肉,正想向前一送,聽得戰三山的慘叫,心中一寒,張風府向前一躍,反轉身來,叫道:「現在只有你了!」聞鐵聲叫道:「張大人饒命!」張風府反手一擲,那口緬刀挾著一道寒光,唰的一聲,從聞鐵聲的前心插入,直穿過後心,嗆蹌一聲,跌於地上。

  張風府哈哈大笑,拾起緬刀,推開石桌,走出去開了隔室的石門,喝道:「誰在裏面,都給我滾出來!」兩個軍官抖抖索索,給樊英推了出來,張風府一見,橫刀喝道:「樊英,你來這裏做什麼?這兩個軍官是誰差遣來的?」那兩個軍官嚇得面無人色,叩頭叫道:「我,我是來求張大人救命的!」張風府道:「什麼?有這麼容易?我張家是隨便可以闖進的麼?」他只道這兩個軍官也是朝廷派來的人,橫刀瞪目,鼓起餘勇,尚欲再戰,忽聽得「咚咚」兩聲,那兩個軍官部嚇得暈倒地上了!

  樊英抬頭一看,只見張風府已成了一個血人,猶自神威凜凜,樊英忍不住熱淚盈眶,扶著張風府道:「張伯伯,你怎麼啦?」張風府厲聲斥道:「你怎麼啦?你伯父是怎麼死的?你卻帶人到這望來!」樊英道:「伯伯,你先歇歇,容我細說!」張風府走回石室,盤膝一坐,招手說道:「好,你來!」

  樊英掏出金創藥,欲替張風府料理傷口,張風府瞪了樊英一眼,道:「放下,誰要你這麼婆婆媽媽,快說,那兩個軍官是什麼人?」樊英施了一禮,道:「他們所說是真,他們從湖北押解鏢銀入京,三十萬兩銀子,在中途給強人劫了,他們是來求張伯伯搭救的。」張風府道:「關你什麼事?」樊英道:「我是這官銀的保鏢。」張風府道:「你怎麼這樣沒出息!」樊英叩頭道:「這是貫家三弟的鏢銀,我看在先人情份……張伯伯,你怎麼啦?」

  張風府適才未知樊英來意,一口氣強自撐住,此時已知他和那兩個軍官並非敵人,心頭一鬆,真氣便洩,面色漸漸灰白,樊英急忙上前料理,張風府道:「不用啦,趁我還有口氣,快聽我說。」樊英心頭不忍,尚欲盡力,張風府斥道:「你聽不聽話?嗯,你也中了五毒針了?快去搜那董家駿的身子,將解藥拿出來。」

  樊英低頭一看,只見中指紅腫,一條紅線已升到掌心,想不到擠出毒血之後,還這樣厲害,又想起張風府中的也是這種毒,急忙搜童家駿的身子,張風府道:「就是這一包藥丸,你吞它三顆。」樊英道:「張伯拍,你也快吞!」張風府慘笑道:「早一個時辰或許能活,現在嘛,縱有起死回生的仙藥,也難救我!」

  樊英也是江湖上的大行家,抬頭一瞧,只見張風府的面色已從灰白變為瘀黑,心中悲歎,那包解藥跌於地下,叩頭道:「張伯伯,你有什麼事情要交代小侄的?」張風府笑一笑,道:「我仇已了,有什麼事情沒有交代的?嗯,就是你這樁了!聽著!」刷地撕下半幅血衣,說道:「拿這半幅血衣與我的寶刀去見張丹楓,取回官銀之後,叫貫居馬上辭官!」

  樊英接過血衣寶刀,問道:「還有什麼吩咐?」張風府雙眼一睜,說道:「你到這裏,沒見著小虎子麼?」樊英道:「小虎子找你去了。」張風府一陣顫抖,生死相搏之時,他毫無半點懼意,聽了樊英的話,卻禁不住冷意直透心頭,樊英道:「小虎子一向機靈……」張風府一陣顫抖,雙眼一張,斷斷續續地說道:「若然小虎子沒死,你找著他,將寶刀交與他,叫他拜張丹楓為師。」揮揮手道:「我與鄉人交好,後事自有鄉人料理,你可以走啦。我生報血仇,死而無憾,唯一覺得遺憾的就是沒有見著于閣老和張丹楓!」

  聲音越說越弱,說完之後,雙目一閉,樊英上前一探,已是沒了氣息,樊英不由得撫屍大慟,想不到這位名震中外的京師第一高手,竟然死在山村石室之中,臨死之時,連親生兒子都沒見一面。

  樊英哭了一陣,聽見門外悉悉索索的聲音,心頭一醒,想道:「我不應再耽擱啦!」藏了血衣,提起張風府的寶刀,走出門外,只見那兩個軍官已經醒轉,正在探頭探腦地張望,猛然看見樊英提著寒光閃閃的寶刀,衝出門來,兩個軍官嚇了一跳,叫道:「老樊,怎麼啦?」樊英道:「一月之後,你們到太湖旁邊等我。」兩個軍官道:「怎麼?」樊英道:「張大人已應允啦,一月之後,在太湖邊你聽我的消息。」兩個軍官道:「一月之後,怎能等到一月之後?」

  樊英心頭火起,將兩個軍官一推,朗聲說道:「你們不能等就另想法去,老子不能奉陪啦!」兩個軍官跌跌撞撞地追出來,大聲叫道:「老樊,老樊!」月光之下,馬聲長嘶,樊英已跨上馬背飛跑了。這兩個軍官不敢回張風府的石屋,急忙也騎了馬去追,追出村外,只見樊英已奔上官道,疾馳而去,兩個軍官大吃一驚,心道:「他既說在太湖之邊相候,何以不南下反而北上呢?這不是成心開玩笑嗎?」樊英馬跑如風,霎忽之間,就只看見一個黑點,兩個軍官呆若木雞,跟在後面,怎樣也猜不到樊英的心意。

  ***

  四天之後,京城來了一個滿身風沙的客人,這人就是樊英。他馬不停蹄,趕了四日四夜,到得京城,只見北京街道,到處搭有腳坊,城樓上也張燈結綵,寫著「上皇復位,普天同慶」的字樣,可是街頭行人寥落,人人面色陰沉,說像辦葬事倒差不多,那有一點喜慶的樣兒。

  樊英走上酒樓,酒樓四壁都貼有「莫談國事」的紙條,酒樓上只有稀稀疏疏的幾台客人,都在嘰嘰喳喳地低聲談論,樊英叫了一壺白酒,兩斤牛肉,凝神靜聽,只聽得人人都在互相打探于謙的消息,壁上雖貼有「莫談國事」的字條,這些人卻毫不在意,為了打聽于謙的消息,他們竟寧願冒性命之憂。

  樊英在酒樓聽了一會,又到各處平日熱鬧的場所,如天橋等地溜了一趟,對京師新事,約略知道了一點梗概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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