學達書庫 > 梁羽生 > 七劍下天山 | 上頁 下頁
六五


  繞過假山,穿過花徑,走了一會,見桂仲明和園中的花工迎面走來,冒浣蓮叫他一聲,桂仲明卻把頭別過一邊,不理不睬。花工毫不知趣,在旁邊嘮嘮叨叨地說道:「你這個同伴要發跡了,我們的公子呀,什麼大官來拜訪他,他都懶得去見,偏偏對你的同伴要好得緊,拉他的手在園子裏走了好大一段路。老哥我看你也要跟著得意了,有什麼好處,可別忘了老朋友啊!」桂仲明「哼」了一聲,肩頭一聳,花工正搭手上來,忽然,「哎喲」一聲,跌倒地上。桂仲明轉身便跑,冒浣蓮飛步急趕,尖聲呼喚。

  桂仲明嘆了口氣,回頭說道:「你還追我作什麼?」冒浣蓮又氣又惱又好笑,拉著他的手說道:「你這人呀,就像你的父親,你忘記我是男子打扮了嗎?他要拉我的手,難道我也要像你摔花工一樣,把他摔個半死?」

  桂仲明聽她說到「就像你的父親」這句話時,如中巨棒,想起自己父親因誤會而迫死養父、拆散家庭的事,立時憤火全消,但仍繃著臉說道:「我就是不高興你和這種少爺親熱!」冒浣蓮盈盈一笑,低聲說道:「你說他是哪一種少爺?他這種少爺可與別的少爺不同。」說罷把納蘭容若的行徑胸襟,細細對桂仲明剖解。桂仲明聽得連連點頭,不再言語。

  冒浣蓮待桂仲明完全平靜之後,問他道:「你是特地來找我的嗎?」桂仲明道:「陸明陸亮今日從相府那邊過來,我正在監工,他拉著我對我說,昨晚他們輪值,忽然發現武林高手從四府一座樓頂一掠而過,只看那身輕功,就比他們高明得不知多少倍,他們不敢追趕,想請我們助他一臂之力,這幾晚給他們巡視門戶。你不在身邊,我拿不定主意。你說我們犯不犯得著真的給他們做看門。」

  冒浣蓮想了一想,說道:「答應他們吧。我們雖不是替相府看門,也要會會這位武林高手。」

  說話之間,那個花工已從地上爬起,走了過來。冒浣蓮道個歉迎上去問道:「天鳳樓是不是在西院。」

  花工點頭道:「正是在西院,那是納蘭公子的書房。」他睜大眼睛,瞧了瞧冒浣蓮,忽然拱手說道:「是不是公子叫你到天鳳樓當差?那可是最好的差事!」冒浣蓮笑而不答,謝過花工拉著桂仲明各自回房休息,準備養好精神,夜探天鳳樓,訪尋張華昭。

  兩人睡了個午覺,再出來時,只見園中香煙繚繞,花影繽紛,所有不是應節開花的樹,雖無花葉,也用各色綢綾紙絹及通草為花,粘於枝上,真是個花團錦簇、富麗異常。冒浣蓮拉著一個小廝問道:「怎的今天園子裏佈置得這樣華美?」那小廝伸伸舌頭道:「中午時分,三公主駕到,你都不知道嗎?你出園看看,那鑾輿車仗,排得多長?三公主和我們的相國夫人,交情最好,以前每個月都要來一兩次,一住就是幾天。這次不知怎的,隔了好幾個月才來。」

  冒浣蓮聽後,想起早上納蘭公子被夫人匆匆召去之事,大約是和三公主之來有關了。

  到了晚上,園子裏的景色更美,小河兩岸的石欄,掛滿許多水晶玻璃的各色風燈,點得如銀花雪浪;綠樹枝頭,又遍綴水晶葡萄,作為裝飾,上下爭輝,把園子裝點得似玻璃世界,珠寶乾坤。桂冒二人,卻是無心鑒賞,聽得打過三更,各處沉寂之後,兩人換過了一身黑色的夜行衣,展開絕頂輕功,逕自撲奔西院,找了許久,才在雕欄玉砌的重重院落之間,看到古槐樹覆蔭下,紅樓掩映,上面彩紗宮燈,綴成「天鳳樓」三字。冒浣蓮大喜,對桂仲明道:「你在外面巡邏,我進去探張公子。」

  冒浣蓮飄身而上,在每一層樓翹出來的簷角,都停了一下,張望進去,卻是奇怪,樓房都是空無一人,直上到頂樓,方始聽見女子說話的聲音,聲調十分幽怨。

  冒浣蓮貼耳在紗窗上,只聽那女子說道:「人們都羨慕榮華,帝王之家是榮華極致。我卻只知道:深宮如鬼域,度日似長年。我還算較好的了,容若自小和我玩得來,後來又和你認識,你們像一股清風,給我揭開深宮的簾幕,看到一點點外在的陽光。我的姐妹,她們更慘。名為公主,卻受制於褓姆,莫說父王不易見,就是嫁出之後,一生見不著駙馬,也屬尋常。張公子,你就一點也不可憐我嗎?」

  冒浣蓮聽得大驚,悄悄用指在紗窗挖了一個小洞,張眼一看,只見裏面坐著一位旗裝少女,美艷絕俗,氣度高華。對面站著的英俊少年,正是日間所見的張華昭。心想:莫非此女就是什麼公主?怎的她會和張華昭這樣廝熟,深更時分,在高樓之上談心?正疑惑間,張華昭低低嘆了口氣道:「我有什麼辦法?」停了一下,忽然背著公主把手一揚,一個小紙團,恰恰穿過紗窗上的小孔飛出。冒浣蓮接過,打開一看,只見上面寫道:「過一會再來!」正當此際,忽聽得外面一聲清嘯。正是:

  深院聞私語,中宵傳怪聲。

  欲知後事如何?請聽下回分解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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