七劍下天山(57)_梁羽生

五七

　　§第十二回　幽谷締良緣，喜有金環聯彩筆　江湖偕儷影，爭看寶劍配神砂

　　淩未風道：「敢問如何比法？」

　　韓荊道：「淩師父的輕功暗器都見識過了，老朽想再見識你的內功。」

　　淩未風抱拳說道：「任憑尊便。」

　　韓荊在地上取來一些枯枝，紮成五捆，用火石把它燃點起來，分插地上。五堆旺火，熊熊燃燒，韓荊道：「就比試劈空掌的功夫吧。」說罷雙袖一卷，駝背前俯，雙臂青筋，條條鼓起，全身骨節，格格作聲，一看就知是內家高手。

　　韓荊運口氣後，雙掌交加，來回游走幾圈，越走越疾，猛然間腳尖一點，也不見怎麼聳身作勢，便竄到中間那捆火把的面前，距離不足五尺，一個「推窗望月」

　　招式，掌風呼響，把火焰打得向後吐出去，就在火焰搖搖欲滅之際，韓荊右掌疾發，只見火星亂飛，火光全滅。跟著身子一轉，反手一掌，仍是一招兩式，左掌先發，把火焰拉長，右掌壓下，將火光熄滅。

　　韓荊打滅了兩捆火把之後，又作勢盤旋，疾繞數周，這次更加厲害，一個「雙龍出海」，兩股勁風同時發出，把第三捆火把一下熄滅，火星射出五六尺遠，煞是驚人，接著一個翻身，仍是雙掌齊出，運用前法，把第四捆火把熄滅。韓荊連用四個不同的招式，打滅了四捆火把，仰天大笑，得意之極。

　　他身如飛魚，步如流水，左右盤旋，演了幾路拳法，才突的掌心向外一吐，這回竟在距第五捆火把七八尺之處，呼的一聲，火焰便即應手而滅。各路高手，喝采不已！韓荊打完之後，睥睨斜視，對淩未風道：「老朽就是這點點功夫，你也試試吧！」

　　韓荊這樣的劈空掌功夫，也可算是內家的一流高手了，可是在淩未風看來，功夫卻尚欠純厚。他要借行拳飛步之勢，才能將火焰熄滅，而且打五捆火把，要分三次，可見他的內力不能持續，因此，待他說完之後，微微一笑，叫桂仲明也點起五捆火把，分插地上，緩緩走出，走到距離火把五尺之處，倏一長身，左手一揚向火把遙擊，火光應手而滅，迅捷異常。

　　群豪不禁大吃一驚，淩未風霍地翻身，右手一抬，又把第二捆火把打滅。淩未風打滅二捆火把之後，漫不經意的刷地一個旋身，左右兩手一揮，三四兩捆火把同時熄滅。韓荊在打第三捆火把時，要連換兩掌的功夫，才能打滅。淩未風卻能一氣擊滅四捆火把，只此一端，勝負已判。尚有最後一捆，淩未風卻並不迫近的去，就在距離丈許之地，猛地腳下一滑。一個「鷂子翻身」，反掌揮去，呼的一聲，最後一捆火把熄滅了。群豪轟然叫好，淩未風道：「你還有什麼話說？」

　　韓荊面色鐵青，濃眉倒豎，獰笑說道：「劈空掌的功夫，我是輸了。淩大俠剛才說過，比試一樣技業，賭注就是一尊金羅漢，有這話嗎？」

　　淩未風道：「有。」

　　韓荊道：「那麼我名下有兩尊羅漢，我還要再賭一樣。」

　　淩未風道：「再賭什麼？」

　　韓荊道：「比輕功、內功、暗器之類，都是雕蟲小技，咱們乾脆在兵器上見個輸贏吧。」

　　淩未風道：「悉聽尊便，你亮招！」

　　韓荊伸手向腰間一抽，把被騰蛟劍截斷的半截拐杖取了出來，搶站著上首，一亮門戶，說道：「請賜招！」

　　韓荊的龍頭拐杖，本來深得西藏天魔杖法的真傳，雖給截短，但仍可用。而且他又精於點穴功夫，截短之後，正可用來作點穴撅。淩未風隨手拾起一根枯枝作為兵器，一個「旱地拔蔥」，憑空躍起數丈，韓荊短拐一指，在他腳底劃過，淩未風搶了先手，暴風驟雨般攻來。

　　這時日近中天，瀑布在日光照射下，泛出霞輝麗彩，淩未風一連十幾辣招，把韓荊迫得向日而立，搶先占了有利地勢。韓荊耀眼欲花，莫說找不著淩未風的穴道，連招架也感為難。正想拚命擋過幾招，抽身便逃。淩未風大喝一聲，枯枝起處，已是一招「玉帶纏腰」，向韓荊腰脅拂去。韓荊「盤龍繞步」，方待閃過，淩未風攻勢綿綿不斷，橫裡一掃，早已變招，枯枝拂到胸部。韓荊心想，一根枯枝，其力有限，拼著受他拂中，然後搶攻，圖謀逃脫。那料心念方動，驟感胸都一陣酸麻，「啊呀」一聲，全身癱軟，撲地便倒。

　　原來淩未風除了劍法精絕之外，還得了晦明禪師「拂穴」的真傳。關於點穴功夫，從來只分兩派，一派是用兵刃來「打穴」，例如韓荊以短拐當作點穴撅，來打穴道便是。一派是「點穴」，以「空手入白刃」的功夫，用手指去點對方穴道，而晦明禪師卻創造了以拂塵「拂穴」之法，用拂塵掃，同樣也能封閉敵人穴道。

　　韓荊倒地不起，群豪譁然大呼。淩未風早已拋掉枯枝，搶在來援救的達土司等人之前，將韓荊拉起，輕輕在他腰際的「關元穴」

　　一拍，將封閉的穴道解開，抱拳說道：「韓老前輩，請恕無禮，淩某在這廂賠罪了！」

　　韓荊面如赤砂，青筋畢露羞慚交並，不發一言，讓達土司扶著便走。淩未風叫道：「韓老前輩，請留步。」

　　韓荊停了下來，正待扔幾句門面話，淩未風又招呼其他幾個未交手的人道：「你們還要不要再賭？」

　　未交手的人中，羅達身受箭傷，自然不能比試。賀萬方是一個工匠，雖然功夫在尋常江湖道中，也算好手，但如何敢與淩未風比試。尚有一個八方刀張元振，武功雖在把弟黑煞神陶巨集之上，陶巨集也不過三招兩式，便被淩未風摔倒，他更不敢作夢。

　　淩未風說罷，眾人噤若寒蟬，韓荊怒道：「弟兄們，咱們走黃金全留給你好了，看你享受得幾年！十萬八千黃金，你帶進棺材去？」

　　正待撤退，淩未風忽然大叫：「慢走！」

　　達土司瞪眼回顧，哼了一聲道：「淩未風，你不許我們走！」

　　淩未風哈哈大笑大聲說道：「這批黃金，大家都有份！」

　　此語一出，聽著愕然。韓荊道：「你拿我們窮開心！」

　　盧大愣子翹起拇指說道：「這才是英雄本色，黃金糞土，仁義千金！」

　　達土司板著面孔叫道：「你送給我，我也不要，我可不是乞兒，要在你手裡討東西。」

　　桂仲明與冒浣蓮則覺得淩未風行徑奇怪，既然不要這批黃金，卻又何苦與這班人打生打死？

　　群豪七嘴八舌，淩未風振臂叫道：「各位武林同道，請聽我一言。」

　　正說話間，谷中又傳來幾聲胡哨，淩未風停下一望，只見幾條人影，疾如奔馬，從山谷那面，霎忽就走了近來，淩未風大吃一驚，心想：「怎得一下子又來了這麼多高手？要是他們一路的話，這可真應付不了！」

　　定睛看時，來人已到穀中，為首的是石大娘，隨後的竟是傅青主和李來亨手下的將領張青原，殿后的兩人，他卻不認得。淩未風不禁大聲叫了起來。

　　韓荊也驚喜交集，叫了起來道：「朱三哥、楊四弟怎樣你們現在才來？」

　　這殿后兩人，原來是他們約來，準備對付桂天瀾和石大娘的高手，一個叫做朱天木，一個叫做楊清波，也是李定國舊部，武功技業，不在他下。

　　朱天木越眾而出，高聲對韓荊道：「這批黃金不應是我們的，黃金的主人來了！」

　　韓驚詫然問道：「誰是黃金的主人？」

　　朱天木對傅青主一指，說道：「他就是黃金主人派來檢視黃金的！他是名滿天下的神醫傅青主，你快來見過！」

　　群豪全都大吃一驚，傅青主除了是神醫國手，又是武林名宿，成名遠在淩未風之前，這，他們自然知道。

　　韓荊不知傅青主與淩未風的關係，還以為傅青主是知道黃金的消息，遠從江南趕來，要獨佔黃金的。他心念一動，忽然嘴角掛著冷笑，說道：「這可熱鬧了！這裡有一位淩大俠自稱是黃金的主人，現在傅老先生也代表黃金的主人來了！」

　　他說這話，分明是想挑撥傅青主和淩未風交手，好坐收漁人之利。

　　那料他話未說完，傅青主和淩未風都哈哈大笑起來。傅青主笑罷問道：「淩大俠，這麼說，金羅漢你已經找到了。」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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