學達書庫 > 梁羽生 > 七劍下天山 | 上頁 下頁 |
三七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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「我望著他流淚,他卻忽然掙扎著用手指在地上用力地劃!抖抖索索地劃了一行大字,那行字是:『請到滇東五龍幫,有一個——』初寫時泥土紛飛,每個字都入土數分,後來越寫越慢,泥土上只能稀稀浮浮的看到一點字跡,尚未寫完,他就忽然斷了氣啦!」 傅青主講完之後,聽眾黯然。良久,凌未風抬頭問道:「那麼這個黃衫少年又是怎樣來的?他和桂天瀾又有什麼關係?」 傅青主道:「我也不知道呀!當時我連桂天瀾的姓名還不知道,他又寫得沒頭沒尾,不過我想這位武林俠隱,臨終時還殷殷以此為念,他今晚之事,一定是和五龍幫有關係的了。我若不替他辦到,他一定死不瞑目。」接著他又在燭光搖曳中說出第二個動人心魄的故事。 原來傅青主和冒浣蓮入川,是當日群雄大鬧五台山之後,在武家莊中分派的(見第三回)。傅青主在桂天瀾死後第二日過了劍閣,一路南行,沿途見兵馬往來,他猜四川巡撫羅森一定已和吳三桂有了聯絡,因此調兵遣將,準備應變了。他依著韓志邦在武家莊給他的地址,找到了四川天地會的舵主,交代了一下,告訴他們吳三桂圖謀反清的事情,叫他們也準備應變,交代完畢,就自川入滇。行了二十多天,到了滇東,一路打聽,卻探不出五龍幫的所在,甚至五龍幫是一個什麼樣的幫會也不清楚。 一日到了滇東的霑益,在離城百餘里的一個小村鎮,忽然見有十多個大漢,一個跟著一個,走進一間酒店。這十多個漢子,個個步履矯健,一看就知是江湖人物。傅青主好奇心起,也和冒浣蓮跟了進去。入到酒店,只見一個人躺在地上,面如金紙,那些大漢圍著他,有人給他推血過宮,可是這人仍是昏昏迷迷的睡著,絲毫沒有起色。 傅青主背著藥箱,本來就是江湖郎中打扮,他就不客氣地擠開了眾人上前看望。有一個漢子道:「你看什麼?他的傷不是你能醫的!」傅青主一看,就知道這人是受鐵沙掌傷了穴道,的確不是普通郎中所能醫治,就微笑道:「這傷我還能治,他受傷之後,到現在還未過二十四個時辰嘛!」 此言一出,周圍的漢子都吃了一驚,急忙恭恭敬敬地請他醫治。他過去替那個受傷漢子推拿,一下子就解開了穴道,三五下就活了血脈,不過一會,那漢子突然哇的一聲吐出了一口瘀血,張口罵道:「我要踏平你這五龍幫小小的山寨!」傅青主聽了,不禁大喜,正是:踏破鐵鞋無覓處,得來全不費功夫。找了這麼多天的五龍幫,竟然從這個漢子口中,說了出來。 這個受傷的漢子悠悠醒轉,見眾弟兄,圍在身邊,又有一個陌生的老者給自己推拿,十分驚詫。傅青主笑道:「不妨事了,再將息兩天,包你行動如常。」眾人見他醫術如此精妙,又是驚奇,又是佩服。一個短小精悍的中年漢子,好像是這夥人的大哥,走過來唱了個肥喏,說道:「多謝先生救了我的兄弟!敢問尊姓大名?」自懷中抓了一把金瓜子,遞過去道:「這一點東西,不敢言酬,只是聊表敬意而已。」 傅青主微微一笑,推開了他的手道:「酬勞我是要的,只是不要金子!」那漢子愕然問道:「你要什麼?」傅青主道:「我要的是『五龍幫』,請你告訴我五龍幫在什麼地方,你們和它有什麼過節?」 此言一出,四周的十幾條大漢,都哄動起來,七嘴八舌地說道:「你問這個幹嘛?」「你和五龍幫有什麼關係?」「你是什麼人?」——為首的漢子怔了一怔,隨即壓著眾人道:「按說你救了我們的兄弟,我們應當告訴你。可是這事關係太大,我們得先知道你的來歷。」 傅青主笑道:「我姓傅,賤字青主,和五龍幫也有點小小的過節。」為首的漢子「啊呀」一聲,叫了起來,拜將下去,說道:「你何不早說,原來大水沖到龍王廟,都是一家人。」說罷又對眾人說道:「傅先生就是我們總頭目常常提到的人,他是武林前輩,又是當今的神醫國手。我們總頭目幾次想派人向你問候,只是我們僻處邊陲,你老卻遠在江南,山河阻隔,不能如願,不料今日卻在此相見。」 這為首的漢子自報姓名,姓張名青原,是李來亨手下一員將領,他還怕傅青主不明白,又說道:「我們的總頭目,就是李錦的養子,李闖王的孫子輩。」傅青主聽得他是李來亨的部下,說道:「我和你們的頭領神交已久,早就想拜謁他了。」 當下張青原說出他們為什麼和五龍幫作對的事來,原來在李思永單身到昆明會見吳三桂之時,就佈置了人手。分批混入昆明,作為接應。他們就是取道滇東的一批,共有十八個人,由張青原率領。不料到了此地,不知怎的,給五龍幫知道了風聲,出頭阻梗,把張青原的副手蔣壯打傷,又將他們兩個兄弟擒去。 張青原道:「這五龍幫原是一個小小的幫會,卻並不『安窯立櫃』(沒有固定地址),實際只是一幫劫掠商旅的遊匪,最近一年,始躲到霑益的六樟山中,我們曾派人叫他們入伙,他們不願,我們也不勉強他們,不料這次他們如此大膽,居然敢截劫我們兄弟,事後我們也捉著了他們的一個人,追問口供,才知五龍幫一個月前才給吳三桂收買,只是還未正式改編而已。」 傅青主問道:「五龍幫的首領是什麼人?有多少幫匪?」張青原道:「五龍幫的首領倒有點『硬份』(本事之意)他們是滇南已故的老武師葛中龍的五個徒弟,據說葛中龍有五種絕技,他們各得一種。」 傅青主好奇問道:「那五樣絕技。」張青原道:「葛中龍以鐵沙掌著名,除鐵沙掌外,他還有一種自創的武功,叫『地堂腿』。本來『滾地堂』這種功夫,一向是以拳為主,所以只有地堂拳而無地堂腿,但葛中龍這派卻是以腿為主,可算是另闢蹊徑,另外加上他擅長的兵刃三節棍,暗器蒺黎和拳法中的五行拳,便稱為葛門五絕! 傅青主微微一笑道:「這五樣功夫地堂腿較新鮮外,其他也很平常嘛,哪能就稱為『五絕』?」 張青原道:「以前的武師多喜歡標榜,他一個人能懂得這幾樣武功,也算難得了。」張青原停了一停,又繼續說道:「葛中龍的五個弟子以數字排行,叫做張一虎、李二豹、趙三麒、錢四麟和唐五熊,各得一門功夫,就以師父的名著標榜,稱為五龍幫,後來他們淪為匪幫,人數也不很多,大約只有四五百人。」 傅青主看了看天色,問明了去六樟山的路,起立說道:「快天黑了,我們今夜就探它一探,明天才正式拜山,鬥一鬥這五龍。」臨走又留下一些藥給受傷的蔣壯,說道:「再食下這些藥,你明天就可以跟我們去鬥五龍。」 傅青主和冒浣蓮輕功絕頂,以前夜探五台山,在千萬禁衛軍的防衛下也來去自如,何況這小小的山寨。三更時分,他們摸到了六樟山的大寨之中,說是大寨,其實也很簡陋,茅草木片搭成的房子,東一排西一排,倚山形建築,既不整齊,也不相連,當中有一座青磚的屋子,大約是大寨的議事廳。 傅冒二人趁著月黑風高,展開迅捷的身法,在茅屋上飛掠而過,一直撲到當中的青磚屋子,屋上有兩名巡邏,給他們以迅雷不及掩耳的手法,點了啞穴和軟麻穴,動彈不得。他們探頭下望,只見屋中心坐著五個人,想必就是所謂「五龍」了。 其中一人道:「擒了李賊所派的人,送給平西王是一項大功哩。」另一人道:「又聽說平西主要和李來亨商談。」原先說話的人道:「你聽這些謠言,平西王處處防著他們,就是商談也談不出道理。」又一人道:「李來亨手下,兵多將眾,我們可得早早準備。」最老的一個道:「他們遠在邊區,我們明日拔寨便行,逕投昆明王府,他們哪追得及。」 又一人道:「我就擔心他們突派高手來襲擊。」老者道:「反正是今晚和明早的事,就是他們交遊廣闊,一時也請不來許多高手。而且我們也有一個功夫絕頂的高手,怕什麼哩?」另一人問道:「這個活寶貝你哄得。我只說誰是壞人,叫他去殺,他就會去殺。」 傅青主在房上聽了大為驚奇,怎的有功夫絕頂的高手,會像小孩子一樣聽人哄的?正思疑間,冒浣蓮不耐久伏,動了一下,忽然屋內有人喝道:「房上來的是哪一路朋友,深夜到來,有何指教?」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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