學達書庫 > 梁羽生 > 七劍下天山 | 上頁 下頁 |
二六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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金崖這時也看清楚了凌未風面容,大吃一驚,知道此人就是縱橫西北,武林傳說中的神奇人物;而邱東洛也曾是江湖一霸,二十多年前,突然在江南出現,誰都不知他的來歷,後來突然隱去,誰也不知他的去處。這兩人都不好惹。他見邱東洛率那幾個大漢,正取著包抄之勢,急忙抱拳說道:「邱老前輩,我和他們可不是一路!」邱東洛哼了一聲道:「你的事停下再說,只要你不理閒事,咱們還有商量。」邱東洛自信可以對付凌未風,但卻不知劉郁芳的深淺,而金崖也是一名好手,因此他分別緩急,存心先截著凌未風再說。 這個邱東洛說起大有來頭,他是鄂親王多鐸的師叔,和當年被楊雲驄殺死的紐祜盧是同門師兄弟。是長白山派「風雷劍」齊真君門下,排行第三,武功最強,他本是滿州女真族人,跟隨清兵入關,改了個漢人名字,入關後,一面暗中給清廷拉攏江湖好手,一面偵察關內武林情形,他不知道楊雲驄已經死去,追踪而至到天山,想找楊雲聰晦氣,凌未風那時剛到回疆,武功不強,挨了他兩刀,後來還是晦明禪師,顯了一手綿掌擊石如粉的功夫,才把他嚇走的。今番他遠到滇中,為的就是追踪凌未風! 和邱東洛同來的三個黃衣大漢,都是大內的一等衛士。原來楚昭南雲崗戰敗之後,回去一報,康熙皇帝也聳然動容,心念有凌未風這樣的高手留在世上,終是大患,因此立命邱東洛帶領一個助手,親自出馬,搜查凌未風下落。另派兩個衛士,趕赴昆明。邱東洛帶領助手,到了雲崗,在斷崖嶇壁之上,看見劉郁芳給韓志邦的字。其中有「盼仍繼續西行,共圖大業」之句,這留字韓志邦沒有見到,卻給邱東洛看到了;邱東洛心思頗為靈敏,一見便猜到他們必是入滇,因此急急趕來,到了滇邊,會合了原先來的兩個衛士,一行四人,在濃霧瘴氣之下,來到了撫仙湖濱,恰恰和凌未風碰上! 這時邱東洛公然叫陣,正是仇人見面,分外眼紅,凌未風拔劍便起,剛行了兩步,忽又轉身,左手在劉郁芳腰間一抽,將她的青鋼劍拔出,右手將自己搶自楚昭南手中的游龍劍遞過,說道:「你使這個!」劉郁芳愕然待問,凌未風早已飛步而出。劉郁芳猛然省起,這是他為了敵手太強,所以留下寶劍給自己防身,心中感動,拿著游龍劍怔怔地站著,眼角不覺滴出了顆晶瑩的淚珠。 這時邱東洛已經和凌未風動起手來,邱東洛左手掄刀,右手使劍,瞬息之間,就發出了十多個怪招,他手中使的雖是常用的兵器,可是兩手的兵器不同,這種功夫,在武術中最是難學。尤其刀與劍因為形狀相似,用法變化之間,卻非常奧妙,似同實異。俗話說:「心難兩用」,雙手使兩般兵器,就等如叫人一手用筆寫字,一手用針縫衣一樣,該有多難?可是邱東洛的左刀右劍,施展開來,卻妙到毫巔,不但沒有錯漏,而且明明看來,兩手使出的招數相似,卻又虛虛實實,變化不同。饒是凌未風天山劍法獨步海內,開頭十多招,也感到應付為難,落在下風。 但凌未風是何等人也,他十多招一過,已看清楚了邱東洛的路道,劍招倏變,展開了「綿裏藏針」的精奇招數,身形飄忽如風,劍法虛實並用,劍到身到,每一招都暗藏幾個變化,絕不把招數使老。邱東洛的風雷刀劍變化已極為繁複,而凌未風的劍法,更是鬼神莫測。兩人這一場廝拼越打越急,越打越猛,旁人看去,只見一團刀光劍氣,恍惚見影而不見人,辨不出是誰強誰弱,孰優孰劣! 邱東洛是啞子吃黃連,有苦說不出,他做夢也想不到凌未風的劍法竟是如此神奇。百忙中,他看到劉郁芳一步一步移前,雙目緊盯鬥場,似是十分關注,驀地得了主意,大聲喝道:「孩子們,把那賊婆娘拿下!」 那圍上來的三個衛士,一個名叫張魁,手使赤銅刀;一個名叫彭昆林,手使一枝白蠟竿子,其長七尺四寸,能當槍使,也可作棍用;另一個名叫郝繼明,手使一對飛抓,最是厲害。彭昆林的蠟竿子先到,給劉郁芳舉劍一擋,白蠟竿子立給切斷一截,彭昆林急急掣回,叫道:「這賊婆娘使的是寶劍!」 郝繼明不聲不響,雙手一揚,一對飛抓帶著虎虎風聲,劈面打出。劉郁芳把劍一挽,打了一個圓圈,想將飛抓斬斷,哪知郝繼明也溜滑得很,劉郁芳劍招方發,他的雙抓忽然一抖,已是改從下三路掃到,待劉郁芳仗劍下截時,他的飛抓又從兩脅繞來了。這對飛抓在他手中,如同活動的暗器,劉郁芳仗著寶劍厲害,左迎右拒,兀是給他鬧得手忙腳亂。 彭昆林和張魁見有便宜可揀,從兩側撲攻上來。彭昆林這時也學乖了,半截竿子使出許多花招,配合著飛抓進攻,只是不和她的寶劍相碰,而張魁的厚背赤銅刀,卻是械重力沉,雖然一給寶劍碰著,就劃了一道口子,寶劍卻難將它削斷。飛抓遠攻,赤銅刀近襲,白蠟竿子側擾,三般兵器,三種打法,劉郁芳應付得非常吃力,幸好有游龍劍在手,敵人也不敢驟然攻進來。 這時濃霧漸消,天色復亮,成群飛鳥,給這一場惡鬥,嚇得振翅高飛,在半空中間盤旋哀鳴,一見天亮,紛紛沖霧逃出。好像底下這一場惡鬥,比瘴氣更足令飛鳥驚心。 凌未風剛剛搶了先手,佔得上風,正在步步進逼之際,聽得劉郁芳已經出手,他遙辨兵器碰磕之聲,已知劉郁芳受了圍攻,心中暗呼不妙。他百忙中側目窺視,只見劉郁芳一柄劍舞得風雨不透,已是只能招架,不能還招了。高手比劍,如名家對弈,全仗氣沉心靜的鎮定工夫。凌未風一急躁,立刻給邱東洛找著了漏洞,風雷刀劍,又緊緊進逼過來,竟然反客為主,又搶先手進攻。凌未風醒悟速決不是辦法,急忙重攝心神,一面迎戰,一面緩緩向劉郁芳這邊移來。 時間一長,劉郁芳越感難以支持,她額角見汗,手心發熱,呼吸漸促,心跳漸劇,劍招發出;竟每每受了牽制,不能隨意屈伸。正危急間,郝繼明飛抓又摟頭撒下,劉郁芳剛使出一招「舉火撩天」,劍鋒上指,彭昆林的白蠟竿子,當胸刺到,劉郁芳劍招不變,劍身外削,彭昆林倏地將竿子往後一掣,讓位給張魁的赤銅刀當胸刺來。劉郁芳無可奈何奮力一格,與赤銅刀碰個正著,劍鋒將赤鋼刀斫了一個凹口,未及抽出,飛抓又已當頭抓下。劉郁芳無法招架,就在此性命俄頃之間,忽聽得郝繼明「咦」的一聲,飛抓忽然憑空蕩了開去。 郝繼明倏地將飛抓收回,大聲怒罵道:「這算是那路高人?何不出來賜教,卻在背地裏偷擲一鏢,冷放一箭!」話聲未了,只聽得一個少年聲音冷然地發話道:「你們三人圍攻一個娘兒,這又算是那路高人。」郝繼明看覷發聲之處,一揚手就是兩把飛錐,聯翩飛去。 那少年又是冷冷一笑,只聽得半空中嗤嗤兩聲,兩柄飛錐竟互相激撞,跌落湖中。劉郁芳這時已看清少年發的暗器,形如一隻蝴蝶,迎風有聲,郝繼明的第一枚飛錐給暗器一撞,反激回去,恰恰和第二枚飛錐碰個正著。劉郁芳認得這是四川唐家獨創的暗器蝴蝶鏢,暗暗驚奇,這少年年紀輕輕,竟然會用這樣奇形暗器。 郝繼明以飛抓飛錐兩樣絕技,稱雄武林,飛錐給人輕輕打落,不由得又驚又怒。須知他的飛錐乃是暗器中最沉重的,現在竟給一枚小小的蝴蝶鏢,反盪開去,這少年的功力可想而知,他雖然憤怒、也不敢掉以輕心了,當下,把兩柄飛抓,使得星流電掣,一柄護身,一柄攻敵。 那少年的兵器卻也奇怪,乃是兩柄流尾錘,長長的鐵索,頂端繫著一個鋼球,不用時圍在腰間,用時一抖手便飛擲而出,也和飛抓一樣如同活動的暗器。這時兩人相隔五六丈遠,交起手來,飛抓飛錘在半空中互相碰磕,四條鏈索如神龍亂舞,忽而斜飛,忽而直射,好看之極。而飛錘飛抓一碰著便濺出火花,在半空中一明即滅。 劉郁芳減少了最強的敵手,精神大振,一柄游龍劍如靈蛇疾吐,寒光爍爍,冷氣森森,指南打北,把張魁和彭昆林迫得連連後退。不過片刻,只聽得嗆啷一聲,彭昆林的白蠟竿子,又給斬斷 這時凌未風和邱東洛也打得十分熾熱,凌未風見劉郁芳已經脫險,更無憂掛,一柄青鋼劍,倏地展開,時而柔如柳絮,時而猛若洪濤。邱東洛的風雷刀劍,雖然勁度十足,變化繁多,可是在攻擊時卻給凌未風輕輕化去,在防守時又給凌未風直壓過來,左刀右劍兩般兵器,都給凌未風一柄單劍克住。戰到分際,猛聽得凌未風大喝一聲,一劍撩去,邱東洛左手長刀,登時脫手,凌未風疾如閃電,舉劍在邱東洛面門一劃,再向右一旋,將邱東洛左邊的耳朵割下來,大聲喝道:「這是第一刀的還本付息!」邱東洛忍痛倒翻出數丈之外,沒命奔跑,凌未風喝道:「記得還有第二刀的本息。」說罷哈哈大笑,卻不追趕。 邱東洛沒命奔逃時大呼「風緊」!百忙中還向那個獨戰郝繼明的少年發出一塊飛蝗石,叫道:「郝老二,扯呼!」凌未風見他單獨招呼郝繼明,大起疑心,一挺青鋼劍,便來攔截,這郝繼明果然虛晃一晃,避過了那少年的流星錘,拔足飛奔,恰恰給凌未風截住。 郝繼明雙手一揚,兩柄飛抓,直向凌未風打來,凌未風不躲不閃,待得飛抓呼的一聲到了頭上時,右手青鋼劍向上一挺,給一柄飛抓纏個正著;凌未風抽後微一坐身,郝繼明給扯得向前移了幾步。這時第二柄飛抓又已疾如閃電地飛到,凌未風頭面微側,讓過飛抓鋼鋒,左手倏地向上一抓,將飛抓的鋼索一把抓住,大喝一聲「起」!左手用力一揮,右手青鋼劍向外一送,郝繼明猝不及防,竟給凌未風揮動飛抓舉了起來!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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