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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二十七回 恩怨難忘豪情化飛絮 情癡不悔魔窟締知交(4)


  上官天野一意愛她,自然中計,玄機逸士本想避開,但被上官天野所迫,他又不願在上官天野面前,說蕭韻蘭的壞話,即揭破她的用心,因此變成了有苦難言,避無可避,這才有峨嵋山巔那三日三夜的比武。比武之後,玄機逸士只覺天下女人,都是禍水,性情大變,對蕭韻蘭更是不假辭色,乾脆就拒絕她再上門求見,避之有如蛇蠍。蕭韻蘭為了滿足她那一點虛榮之心,反而弄到兩個武林奇士都離她而去,自尊心更是受到極大的打擊,因此也就絕跡江湖。

  張丹楓不知內裡情由,只是覺得一個人不應拋棄一個鍾情自己的人,就像雲蕾不應拋棄他一樣,故此順著上官天野的口氣,大罵那個劍客,兩人說話甚是投機,上官天野就留他在石室中住下,要他每日用內功自療,希望他經過幾日的靜養之後,可以慢慢恢復記憶。

  上官天野去後,張丹楓突然想起峨嵋比武的故事,好像自己以前曾聽人說過,但一再思索,卻又想不起來,只是隱隱覺得,在比武的兩人之中,有一個和自己大有關係。

  上官天野所學甚廣,詩詞歌賦,亦曾涉獵,每日他都進書房與張丹楓傾談一番,兩人都自認「情癡」,說到傷心之處就抱頭大哭,說到快意之處,又大笑一場,如此這般地鬧了幾日,張丹楓心頭的鬱結,有一個人可以訴說,漸漸渲泄,神智比初上山時清醒許多。

  這一日在書房中獨自思索,忽然記起是自己的師父約自己上山來拜會一個「魔頭」的,這「魔頭」是誰,名字一時還想不起來,正想去找上官天野,問他這山上可有甚麼武功極厲害的「魔頭」,忽聽得上官天野在外面高聲說話,似乎正在對甚麼人大發脾氣。

  張丹楓在書房中只聽得上官天野在外面罵道:「烏蒙夫,你還有膽來見我嗎?」一個中年漢子的聲音說道:「自離師門,無日或忘,師父所授的一指禪功夫,我日日練習,也沒有間斷,求師父許我重列門牆。」上官天野道:「練這種最上乘的功夫,終生不許結婚,你卻有情欲之念,犯了你進門之時所發的大誓,我豈能再收留你。你學不到上乘功夫,比不上玄機逸士的弟子,我的面皮豈非也要給你丟盡?」那漢子道:「今後我發誓不再動情,並願將功贖罪。」上官天野道:「你有甚麼功?」那漢子道:「我已探得玄機逸士武功的奧秘。」

  上官天野道:「甚麼奧秘,你說說看。」聲音雖很平淡,內心卻是激動,那漢子道:「我和玄機逸士的門下在雁門關外已先見過一陣,他們也不見得比弟子強到哪裡,只是他們有一套厲害的功夫——」上官天野急道:「甚麼武功,比得上我的一指禪麼?」那漢子道:「這武功和一指禪不是同一路數,他們有一套兩人合使的劍法,雙劍合璧,厲害無比!」

  上官天野「噫」了一聲,道:「甚麼,雙劍合璧?真的有雙劍合璧,我就不相信它天下無敵!」聲音中顯出詫異的心情,張丹楓聽了,亦覺奇怪,突然間好像被撥去一層迷霧,心道,我的師祖是玄機逸士,這雙劍合璧就是我和雲蕾所得的絕技。呀,原來這個老頭就是我師父要拜會的那老「魔頭」!

  張丹楓想起這幾日來的情形,心道:「原來我和老魔頭同住了幾天,但這老魔頭其實也並沒有甚麼可怕呀!」又想道:「師祖不知為甚麼和他結怨的?呀,莫非他所說的個故事,那兩個自負天下無敵的武林奇士,就是他和師祖?」張丹楓本來心性靈敏,而今神志漸漸恢復,所料果然不差。正是跟著這條線索,苦苦追思自己平生的經歷,忽聽得外面上官天野又罵道:「是誰引你上山的,是不是仙韻這個丫頭?」那漢子道:「不錯,是師妹。師父放心,我絕不會和師妹再談婚嫁之事。」

  上官天野厲聲叱道:「你在見我之前先約見師妹,這已經犯了戒條,你知過麼?現在罰你在靜室之中思過,非得我的吩咐,不准擅自離開。」罵得雖然厲害,其實已是准他重列門牆,烏蒙夫大喜,叩頭謝恩,張丹楓卻在書房中想道:「這老魔頭果然不近人情,他自己自命『情癡』,卻不許門下弟子談婚論嫁。」

  上官天野將烏蒙夫關在靜室之後,吩咐侍者道:「現在我也要進靜室練功,除非是玄機逸士門下到來,否則不許進來打擾。」說完之後不久,外間一片寂靜。

  張丹楓越想越替那漢子不值,他生就一副打抱不平的脾氣,竟然走出書房,拉著一個侍者,就問他适才那漢子關在哪裡。侍者知道他是上官天野近年來最相談得來的人,雖不知他的來歷,但不敢不告訴他。

  侍者將張丹楓帶到靜室,叩門說道:「師父的一位朋友前來見你,這是你的機緣,你有甚麼為難之事,可以請這位客人替你向師父求情。」烏蒙夫在裡面聽得侍者如此說話,心中驚詫之極,想道:「師父輩分之高,除了玄機逸士之外,當世無與倫比,有誰配稱得上是他的朋友?而且聽侍者的口氣,好像還是師父所尊敬的朋友。」房門打開,張丹楓一腳跨進,順手掩上房門,烏蒙夫抬頭一看,不禁呆了。

  只聽得烏蒙夫顫聲問道:「你,你,你不是謝天華的徒弟張丹楓麼?」張丹楓猛地一拍腦袋,哈哈笑道:「不錯,我的師父叫謝天華,謝天華是我的師父!」烏蒙夫見他的神態大異常人,好像忘記了甚麼事情,忽然有人提起,顯出又驚又喜,有如大夢初醒的神氣,不禁又問道:「你我師門結有大仇,你是我的對頭,你知道麼?」張丹楓道:「不錯,你們是我們的對頭,哈,我記起來了,你和我交過兩次手,一次是在山寨,一次是在雁門關外。」記雖是記了起來,但心中還隱隱覺得,他和烏蒙夫交手,又不似僅是因為師門仇怨這樣簡單。烏蒙夫道:「那你為何來到這兒?」

  張丹楓道:「是呀,我為何來到這兒?」忽然昂首吟道:「難忘恩怨難忘你;只為情癡只為真。喂,你是不是情癡?」烏蒙夫道:「你說甚麼?」張丹楓大聲道:「我說你不是情癡,你為何要拋棄你的師妹?」張丹楓似瘋非瘋,話語卻觸動了烏蒙夫的心事,不禁大聲說道:「誰說我拋棄了她?」張丹楓道:「那你為何不敢與她談婚論嫁?」烏蒙夫道:「你知道甚麼?我們這一派的上乘功夫,須要保持童子之身,一結了婚,功夫就學不成了。」

  張丹楓大笑道:「哪有這樣的道理?除非你學的不是正宗的玄門內功。哪,我且讓你開開眼界。」從懷中取出那本《玄功要訣》,道:「我把這書借給你,你用這種玄功做基礎,再練你的一指禪去。上官老魔頭若還禁你談婚論嫁,你就將這本書拿給他看,若還不准,我就替你打他一頓,還要將他親手所寫的聯語一把撕掉。」

  烏蒙夫久已想得這本《玄功要訣》,見了大喜,又見張丹楓狀類瘋癡,生怕他就會反悔,忙道:「好,好,我多謝你啦。你快回去吧,免得師父知道了責怪。」

  張丹楓哈哈大夾,走回書房,得意之極,他思索往事,甚是傷神,不覺納頭便睡。也不知睡了多久,外面忽然傳來兵器交擊的聲音,張丹楓一下跳起,跑到外面,一個侍者都不見,打開靜室,烏蒙夫也不見了。張丹楓走出石室,只見外面山頭,大樹之下,有一男一女,手持長劍,與上官天野打得正烈,男的是他的師父謝天華,女的他也記了起來,乃是雲蕾的師傅飛天龍女葉盈盈。烏蒙夫和幾個侍者站在旁邊。謝天華與飛天龍女見張丹楓突然從石室中跳出來,都不禁的大為奇怪。正是:

  恩怨無端誰與解?且看逸士鬥魔頭。

  欲知後事如何?請看下回分解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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