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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二九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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▼第二十五回 石塔藏龍闖關劫天子 丹心報國拔劍護仇人 脫不花笑道:「這是府中的武士出差,不必驚恐。」 伸手替張丹楓探熱,張丹楓忽地手指一勾,口一張,哇的一聲,將適才所吃的酒菜都嘔了出來,脫不花最喜愛的一件夾緞新裝,給他撕裂,嘔出的酒菜,直噴入衣內,油膩膩的雞片肉屑,沾上胸脯。脫不花雖是蠻女,生性愛潔,不覺皺眉道:「怎麼還是醉成這個樣子?」 捏著鼻子,給他端來一碗解酒的百合參湯,張丹楓把手一揮,叫道:「我醉欲眠君且去!唔,唔!若然不去再三杯!」 那碗湯給他一拂,登時潑翻,都濺在脫不花身上,碗也跌得粉碎。脫不花給他一拂,手腕疼痛,只見張丹楓納頭又睡,雙手亂打床沿,中心暗道:「他竟然醉得這樣厲害,連解酒的五辣返魂香也沒有用。」 脫不花給他嘔吐的滿身都是污物,氣味極之難受,又怕給他打著,只好退了出去。只聽得張丹楓又唔呀叫道:「窗子打開,不要把燈吹熄,我怕黑呀,你知不知道?」 似醉非醉,脫不花剛一回頭,張丹楓又「哇」的一口嘔吐出來。脫不花嘆了口氣,走出去換衣,叫侍女替他收拾打掃。 張丹楓擺脫了脫不花的糾纏,心中甚是得意,但一想到也先篡位在即,仍是明朝之禍。兀是想不出如何應付,心中又不覺愁煩。按說他此時若要刺殺也先,那也並非難事。不過刺殺一人,並不能從根本消弭兩國之間的干戈戰禍,而且被俘虜的明朝皇帝更會因此一來,絕了生還之望。于謙與張丹楓的抱負,都是願與鄰國和睦相處,故此張丹楓絕不願效尋常的刺客所為,徒逞一時之快。 只聽得府中敲了三更,從窗口望出去,但見新月在天,微風動樹,張丹楓想來想去,還是想不出最好的辦法。忽見窗外枝頭,黑影一飄,張丹楓未及出聲,來人已站在床前,端的是迅捷的出人意外。張丹楓看清楚時,不由的喜出望外,原來卻是自己的師父謝天華。 謝天華低聲道:「我從你在城中留下的暗號,找到雲蕾,知道你被困這兒,事不宜遲,你快快隨我走吧。」 張丹楓道:「我若要走,早就走了。」 將為難之處,約略一說,謝天華點點頭道:「那你打算如何?」 張丹楓道:「四師叔(飛天龍女)來了嗎?」 謝天華道:「來了,在客寓裏陪伴雲蕾。」 張丹楓道:「二師伯呢?」 謝天華嘆口氣道:「沒尋著。」 似有許多話要說。張丹楓急道:「我現在已想好脫身之計,明日當可以出去,那時再詳細傾談。現下事不宜遲,請和葉師叔即刻到皇宮去。」 謝天華道:「幹甚麼?」 張丹楓在他師父耳邊,低聲說了幾句。暫且按下不表。 謝天華去後,張丹楓如解了心頭之結,輕鬆舒快,放懷睡了一覺。也不知睡了多少時候,忽被聲響驚醒,抬頭一看,只見房中坐著也先。 張丹楓急忙坐起,只見陽光透進紗窗,已是第二日的清晨。張丹楓道:「太師,你好早啊!」 也先道:「唔,早!你酒醒了嗎?」 張丹楓道:「昨晚失禮,請太師勿罪。」 也先「哼」了一聲,道:「你想好了嗎?你們父子是否願與我聯同,剪除阿剌,共圖富貴?」 張丹楓道:「想好啦,我正有話要與太師一說。」 也先道:「你說。」 張角楓見他眉頭打結,臉似寒冰,心中已料到是甚麼事情,暗暗好笑。 原來昨夜青谷法師與麻翼贊照常到宮中輪值,替也先暗中監視皇室的動靜,三更過後,忽見有兩條黑影,從宮中飄然而出,兩人上去攔截問話,那黑影出手如電,只一招就把青谷法師腦袋削了,麻翼贊武功雖高,也不過接了兩招,就被敵人削了耳朵,只聽得敵人笑道:「饒你一命,報與也先知道,他若只是想在瓦剌稱王,這個咱們不管,但欲在篡位之後,再侵中華,咱們卻是饒他不得。」 說話的是兩個漢人,一晃不見。這個消息今早也先得知,真是又驚又氣,既駭且愁。令也先驚駭的是:青谷法師是紅教喇嘛中的有名人物,麻翼贊的武功在也先的帳下號稱第一名武士的額吉多之上,而這兩位被也先當作左右手的人物,卻被敵人不費吹灰之力,殺死刺傷,而且只不過是一兩招的功夫,設若這兩人到太師府行刺,何人可以防禦?令也先憂愁的是:這兩個漢人明明是從中國來的,卻暗護瓦剌皇室,還看出他的心意,只怕篡位之謀也要受到莫大障礙。 也先逼張丹楓回覆他昨晚的問題,張丹楓一笑說道:「太師你久歷戎行,想必熟知兵法。」 也先道:「怎麼?」 張丹楓道:「兵法有云:備多則分,力薄則敗。最忌幾方面同時作戰,所以在中國春秋戰國之時,那是一個群雄割據的局面,各國都要爭取『與國』(按「與國」這一名詞本是中國古代的用語,至近代又復通用),聯橫合縱,只想多樹與國,少樹敵人,就是這個道理。」 也先道:「這理我豈能不知?所以才想你我攜手,先統一了瓦剌再說。」 張丹楓笑道:「我父子的力量有限,中國的力量無窮。」 也先默然不語,張丹楓道:「我這次深入中原,深感中國地大人多,若用得其當,不要說一個瓦剌,就是十個瓦剌也動搖不得。」 也先道:「你是給明朝作說客麼?」 張丹楓大笑道:「我的身世,你豈有不知,我何至於為明朝作說客。若定要說我是說客,那麼我是為了中國,也是為了瓦剌,前來向你游說。」 也先道:「好,你說。」 張丹楓道:「目下中國于謙當政,整軍經武,上一次你進兵中國,尚可以打到北京,設若下一次再進兵中國,只怕打入邊關也未必可能。非但此也。設若中國知道你想篡位稱王,再圖稱霸,它索性揮兵北進,與阿剌聯盟,為瓦剌平亂,你又如何?」 也先不由得心中一怔,張丹楓這話若是半年之前所說,他必定大笑不已,那時他以為中國指日可平,哪會將明朝的軍隊放在眼下;經過北京這一場大戰之後,他才感到中國實是不易吞併。到了最近,于謙整頓邊關,又靠了彭和尚遺下的地圖,接連打了幾次勝仗,將瓦剌寇邊的軍隊都驅逐回去,也先更是心驚,漸漸感到反了過來,明朝的軍隊也足以構成他的威脅了。這時想了張丹楓的話,表面雖然不露神色,好像不以為意,其實卻是心中暗驚。張丹楓又道:「這次我深入中華,察覺中國民氣激昂,確實是不可輕侮。尤其是他們的皇帝在土木堡被你所俘,舉國上下,更認為是奇恥大辱。恐怕你未揮軍南下,他們已先自要北上報仇了。太師你兵力雖強,也未能外禦中華舉國之兵,內抗阿剌南部的勁旅吧?」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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