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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〇二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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康超海道:「皇上與王公公領兵,七月十六日從北京出發,十九日過居庸關,二十三日到宣府,八月初一進到大同城,那時連日大風急雨,軍士沒備寒衣,竟然就在大同城凍死了幾萬人,未見敵人,軍容已亂。兵部尚書鄺塵墜馬重傷,戶部尚書王佐奏請回兵,王公公不允,就在行軍之際,罰他跪在草中。八月初二先鋒石亨和瓦剌軍接戰於陽和口,全軍覆沒,總兵官武進伯朱冕,大同總督軍務西寧侯宋瑛二人,相繼戰死。大同總兵郭登勸皇上從紫荊關退兵可保安全,王公公不聽。王公公是蔚州人,他要邀御駕臨幸他的宅第,指揮大軍向蔚州移動,行了四十里,他又忽然改令大軍轉向東行,說是恐怕軍馬損毀他的田稼,於是循原路奔回宣府。初十日到宣府,敵軍亦已追到,在鷂兒嶺一戰,全軍潰奔,大前日,皇上逃到土木堡,敵軍前鋒早已從小路抄過了土木堡,反過來包圍了。」 張丹楓越聽越是氣憤,這次「御駕親征」,行軍和退軍的路線以及佈置,分明都是王振所布下的圈套,令明軍一敗塗地,不可收拾。只聽得康超海又道:「幸我見機得早,乘著夜間衝了出來。要不然被圍在土木堡,不戰死也得餓死。」 張丹楓哼了一聲,忽道:「你背上這一大包東西,重甸甸的是甚物事?」 康超海面色大變,張丹楓倏地伸手,快如閃電,將他背包搶了過來,摔落地上,只見金元寶滿地都是。張丹楓冷笑道:「原來你拉夫為的是替你背金元寶。」 康超海陪著笑臉,說道:「這點財物,都是聖上歷來所賜,並非不義之財。今日蒙你相救,咱們對分了吧。」 張丹楓冷冷一笑,忽地面色一端,斥著:「虧你還是大內總管,虧你還敢提皇上的恩典,皇上既然對你不薄,為何你在危難之時,棄他而走?」 康超海一怔,他知道張丹楓是皇上的仇人,料不到他竟會以此言相責。只聽得張丹楓又道:「你今晚就在此歇歇,明兒一早,我和你趕回土木堡去。」 康超海道:「去送死嗎?」 張丹楓道:「你食國家俸祿,就是明知送死,也是該當!何況送死也不止你一人,我們都陪你送死。」 康超海面色發白,忽地彎下腰來,將地上的金元寶一個個拾起,張丹楓與雲蕾連連冷笑,也不攔他,有幾個金元寶滾到檐階底下,張丹楓的白馬和雲蕾的紅馬都在那兒。康超海爬到馬腹下去拾金元寶,突然一躍而起,按著白馬的頸項! 那「照夜獅子馬」神駿非常,一聲怒嘶,後蹄反踢,張丹楓喝道:「你幹甚麼?」 康超海急切之間,制服不了那匹白馬,反身跳上了雲蕾所騎的紅馬,大笑道:「俺康超海還要多享幾年清福,恕不陪你們送死啦!」 一刀插入馬臀,紅馬負痛狂奔,衝出門外,霎忽之間,已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。 雲蕾道:「大哥,追他回來!」 張丹楓搖了搖頭道:「這樣的人,追回來也沒用。」 長長地嘆了口氣,頹然坐下,道:「岳武穆當年說得好:文官愛錢,武官惜命,大事尚有可為嗎?而今竟是文官武官,都愛錢惜命,王振之奸,不下於秦檜,恐怕宋代的歷史,徽、欽二帝蒙塵之辱,又將見之今日了。」 雲蕾道:「朝中雖有秦檜,亦有岳飛,于閣老的忠心,不減於岳武穆,大哥不必灰心。」 張丹楓道:「只可惜他沒有兵權。呀,我恨不得插翅飛到北京,助他一臂之力。」 兩人心急非常,未待天明就告別了農家母子,同乘白馬,絕塵而去。行不多久,已聽得前面鼓角之聲。張丹楓策馬登上一個山丘,把目遙望,只見前面旌旗招展,漫山遍野,都是蒙古兵。雲蕾苦笑道:「過不去啦!」 張丹楓道:「我有辦法。」 叫雲蕾躲在山上,他騎馬下山,竟然奔入敵陣。雲蕾大驚失色,片刻之後,忽見張丹楓與兩個瓦剌軍官一同回來,雲蕾大為奇怪。原來張丹楓精通蒙古語,懷中還藏有當年逃出瓦剌之時,所偷帶的瓦剌軍中令箭,他冒稱是瓦剌在戰前派來中國潛伏的探子,果然哄得兩個軍官相信。張丹楓說是在附近山頭,藏有可疑之人,叫他們同來搜索,一上土丘,張丹楓登時變臉,用重手法將他們擊斃。這小丘離戰場還有七、八里,前面瓦剌兵雖多,卻無一人知曉。 張丹楓道:「好啦,咱們就冒充瓦剌軍官,你的蒙古語沒有忘記吧?」 雲蕾笑道:「還沒忘記。想不到而今可派上用場啦。」 張丹楓道:「我已探聽清楚,他們是右衛軍中的第三隊的,他們這一隊,昨天打了個硬仗,大約是碰上張風府所帶的御林軍,傷亡八九,他們正待整編到其他隊去,咱們冒充他們,正是合適。記得,你叫哈瓦,我叫達萊。」 兩人剝下瓦剌軍官的衣服,雖然不大合身,卻也遮掩得過。兩人伏在山上,待得傍晚,才悄悄溜了出來,策馬進瓦剌軍陣地。張丹楓對瓦剌的軍制、情況,都極熟悉,瓦剌軍又在大勝之後,防備並不小心,居然被他們瞞混過關,收容在一個臨時成立的衛隊之中。 第二日一早,瓦剌各後備部隊,都一齊開拔,趕到土木堡增援,午飯過後,到了戰場,只見明兵已被截成無數小股,東奔西竄,張丹楓一見,不覺大驚失色!正是: 胡塵未靖山河變,正是男兒報國時。 欲知後事如何?請看下回分解。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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