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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二十回 虎帳蠻花疾情締鴛譜 清秋儷影妙語訂心盟(1)


  只聽得瓦剌兵吹起衝鋒號號角,金鼓大鳴,山頭上升起了「帥」字大旗,一個番王模樣打扮的人,威風凜凜,策馬山頭揚鞭遙指,這番王正是總攬瓦剌軍政大權的太師也先。那被截成無數小股的明兵東奔西竄,瓦剌士兵四面堵截,正在混戰之中,忽見東邊的一小股明兵,突然在陣上升起一面龍旗,瓦剌兵個個歡呼:「哈,明朝的皇帝在這裡了!」

  張丹楓氣得咬牙切齒,心道:「王振這廝真是狼心狗肺,他還怕敵人不知道皇上的所在呢。」這龍旗正是王振升起,有意報給敵人知道的。

  明朝的皇帝祁鎮被困在土木堡一個晝夜,眼見大軍崩潰,一敗塗地,不可收拾。正與張風府商議,想法突圍,忽見王振面色蒼涼,進來報導:「皇上,大事不好,敵軍的鐵甲兵已沖至帳前,快叫張統領去抵禦一陣。」張風府道:「皇上休驚,我今日拼了性命,也要替皇上衝開一條血路。」

  張風府匆匆出帳,王振忽然奸笑一聲,道:「主上,今日之事,除了委屈投降,別無生路,請主上到瓦剌軍中講和。」祁鎮大吃一驚道:「愛卿怎出此言?」王振板起面孔喝道:「武士何在?」帳中湧出王振的心腹武士,一下子就把皇帝縛了。

  張風府方沖出帳外,忽見陣上升起龍旗,始知是王振的奸計,欲待退回帳中,保護皇上,瓦剌兵來得極為迅疾,眨眼之間,已給截斷,困在重圍。

  雲蕾熱血沸騰,道:「大哥,咱們去殺王振,救皇帝。」他們這一隊,乃是中軍,前面人山人海,縱有寶馬,也難沖過。張丹楓苦笑一聲,道:「今日之事,不是硬拼可了。咱們且上高地看看。」

  只見王振把皇帝縛在馬上,親自手拿白旗,迎風招展,有些忠於皇上的衛士想來解救,卻給王振的武士擋住,敵人眼看就要合圍奔至。

  忽聽得霹靂一聲大叫,護衛將軍樊忠手舞雙錘,奮不顧身地飛馬沖回,瓦剌與王振的武士前後夾攻,一齊放箭,樊忠雙錘只護前心、頭蓋兩處要害部分,其他肩上、背心中了十幾枝箭,兀自不倒,旋風般地直沖了入來。王振見他神威凜凜,不覺驚叫道:「樊將軍有話好說。」樊忠大喝一聲:「我今日要替天下除此奸賊!」手起一錘,把王振打于馬下,身上也中了幾刀。樊忠哈哈大笑,倒過錘頭,向自己頭顱猛的一錘,寧死不辱,自殺死了。

  瓦剌兵如潮水般一湧而至,登時把明朝皇帝擒了。鐵蹄踐踏,一陣衝殺,隨皇帝出征的大臣如尚書鄺塵、王佐,學士曹鼐、張益,英國公張輔等全都在此役犧牲,王振的武士也傷亡八九。此一役也,便是明史上最痛心的一役,史稱「土木之變」。

  張風府見皇上被擒,「哇」的一口鮮血噴了出來,急怒攻心,揮刀力戰,霎忽之間,連把十幾名瓦剌健兒劈于馬下。但敵兵越來越多,有如鐵壁銅牆,哪能沖得出去?張風府大叫一聲:「君辱臣亡,義無反顧!」橫刀回砍,便待自刎,忽地敵陣一箭飛來,正中手腕,寶刀落地,登時也被敵兵擒了。

  瓦剌大獲全勝,鳴金收兵,就在土木堡清掃出方圓數裡的戰場,安下篷帳,殺牛宰羊,狂歡慶祝。張丹楓與雲蕾也雜在軍士之中,聽他們談論。只聽得一個軍官道:「今晚主帥帳中,更有熱鬧看呢,可惜我只是千夫長,還沒有資格看這場熱鬧的戲。」另一個軍官問道:「甚麼熱鬧的戲?」

  先前那軍官道:「聽說今晚咱們主帥要逼明朝皇帝青衣侍酒,這豈不妙絕!」又一個軍官道:「明朝的皇帝被我們擒了,我看這場戰事也就快要結束,咱們都可以回家過年了。」他的同伴道:「我們還未進入北京,中華地廣人多,殺之不盡,焉能這樣輕易結束。」那軍官笑道:「漢人把天子比做真龍,你想,群龍無首,焉能作戰?這皇帝要保全性命,只有乖乖地投順咱們,叫他下一道命令,願作我們的屬國,那麼大明江山,豈不是唾手可得。」

  張丹楓憂心如焚,想道:「若然如此,確是可慮。但願這位明朝皇帝不是貪生怕死之人。」先前那位軍官又道:「明朝的軍隊是不足懼了,只是那雁門關外的金刀寨主,尚在關外流竄,忽聚忽散,不易撲滅,這倒是個心腹之患。」另一個軍官笑道:「他的大寨已給咱們鏟平,金刀老賊父子雖然逃脫,亦不過是癬疥之患而已。而且有澹台將軍在雁門關駐守,他更是無法作亂,何足懼哉。」張丹楓與雲蕾聽得周健父子的安全消息,又知道澹台滅明的下落,心中稍稍安慰。

  再說明朝的皇帝祁鎮被擒之後,也先將他囚在中軍帳中,帳外三重防衛,帳中另有三名武藝高強的武士,按劍臨視,其中之一便是也先手下的虎將額吉多,此人不但以七十二路風雷劍法稱雄漠外,而且人亦甚機警。祁鎮以大明皇帝,一旦變為瓦剌的階下之囚,心中又羞又氣又悔又憤,聽說也先還要他晚上青衣侍酒,更是羞憤得無地自容,心中七上八落,想著今晚之宴,去呢還是不去?若然去了,那就像宋朝被金人擄去的徽、欽二帝一樣,屈身事胡,不但有辱國體,而且永為後世所笑,但若然不去,又恐有性命之憂,心中實是躊躇難決。

  忽聽得帳外有人報導:「太師請額吉多將軍到主帥帳中談話。」一個瓦剌軍官捧著令箭走入,額吉多十分精細,驗過令箭,果是瓦剌軍中最高的令箭——這種令箭是瓦剌國君御賜,用綠玉所造的。額吉多以為也先有急事相詢,接過令箭,匆匆便走。

  那傳令的軍官見額吉多一出帳門,忽地一個轉身,雙臂斜伸,向兩名武士的腰間重重一戳,手法迅疾之極,那兩名武士雖是瓦剌國中的高手,驀然受襲,毫無招架之餘地,哼也不哼一聲,立刻倒地。那軍官微微一笑,將頭盔拉下,道:「皇上,你還認得我麼?」

  這傳令的軍官正是張丹楓,他父親張宗周在瓦剌官拜右丞相,與也先的父親脫歡同一班輩,在也先未繼承父位、總攬兵權之前,張宗周與脫歡權力不相上下,同受國君寵信,可以顧問軍務,瓦剌先王曾分賜他們綠玉令箭,可以命令任何軍官。其後至也先繼位,權力日大,自封太師,張宗周為了明哲保身,對瓦剌的軍務「顧」而不「問」,這支令箭已有十年不用了。張丹楓偷走之時,順手將這支令箭偷走,想不到竟在今日派了用場。

  皇帝祁鎮睜眼一瞧,這一驚非同小可。張丹楓道:「擂臺比武之時,我送給你的信,你看了麼?」皇帝顫聲說道:「你,你就是張丹楓?」張丹楓道:「不錯,我就是你所要搜捕的大仇家。」皇帝道:「好,我今日落在你的手中,你也不必多說,快快將我一刀殺掉就是。」張丹楓笑道:「我若要殺你,豈待今日?我雖身穿胡服,心在漢家。」皇帝道:「那麼你就救我出去。」

  外面重重防衛,要救出去,談何容易。張丹楓微微一笑,道:「皇上,今日之事,只有你自己可救自己。」皇帝道:「此話怎說?」張丹楓道:「也先今晚必迫你投降,你若投降,不但斷送了大明的九萬里江山,你的性命也將不保。你若不降,于謙必然聚集義師,保土作戰。瓦剌內部不和,也先將來必然內外受敵,他有顧忌,豈敢殺你?你忍受一時之苦,不但可以保全江山,將來我們也必有辦法救你。你並不昏庸,這道理你可自己想想。」皇帝沉吟不語。張丹楓道:「我祖先的寶藏地圖,我都已取了,日內就可運至京師,我必盡力協助於謙,國事尚有可為,你可以不必多慮。」

  張丹楓目光炯炯,自有一種果敢決斷的神情,令人信服,皇帝嘴唇微動,似欲說話,卻又吞了回去。張丹楓雙目一睜,道:「你的大臣雲靖曾在胡邊牧馬二十年,始終不屈,你身為一國之尊,豈可不如臣子?」皇帝道:「好,我此身也不想生還,聽你的話就是。」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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