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八〇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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「王振在旁邊說道:『他身為使臣,靦顏事仇,是以賜死。』皇上道:『對,對!!是為了這個罪名賜死的!』劉得新大罵王振道:『明明是你這廝假傳聖旨,害死忠良,卻將惡名推給皇上,叫皇上失盡人心!』王振老羞成怒,立刻發作,將劉得新捕下天牢,捏了一個罪名,要把他處死。滿朝文武不服,交章彈劾,後來劉得新才得免一死,削職為民。那個替你爺爺伸冤的御史,也被流放海南,不久就給王振害死了。其他出頭彈劾的人,各各受貶,我那時也給貶到江西去做巡按。」 雲蕾悲憤之極,道:「好可恨的奸閹,原來我的爺爺是他害死的!他為甚麼要害死我的爺爺?」 于謙道:「後來我們打聽出來,原來王振這廝,早已和也先父子有所勾結,將中國的鐵器換蒙古的馬匹,暗中大做買賣,賺其大錢,聽說這些買賣在蒙古都是公開交易的。你爺爺是前朝大臣,極有聲望,更兼守節二十年,忠貞不下蘇武牧羊,若然回來,必然要整頓朝綱,肅清奸黨。我猜想王振一來是怕你爺爺在蒙古已知道他勾通外國的情事,二來是怕你爺爺回朝之後,對他不利,是以假傳聖旨,先下毒手!他是司禮太監,皇上的印璽也在他手上,內外章奏,除了是大臣親自抱本上朝所奏的外,都要經過他的手,他要假傳聖旨,那是易於反掌。」 雲蕾聽了之後,在悲憤之中,不由得想起了當年張宗周叫澹臺滅明送給他爺爺的三個錦囊。 要知這三道錦囊,來得十分奇怪,所以雲蕾當年雖然年幼無知,但長成之後,潮音和尚、金刀周健以及後來的張丹楓都曾對她提過。第三道錦囊中便藏有一顆蠟丸,內中有一張字條是王振寫與脫歡(也先之父)、張宗周二人的信,商量以鐵器交換馬匹的買賣的。這一道錦囊推斷雲靖被捕,叫謝天華入京將蠟丸交與于謙,參劾王振。這第三道錦囊的推斷雖然落空,(雲靖不止被捕,而且是被立刻害死),但總算是張宗周的一番好意。雲蕾想道:「若然這顆蠟丸當年交與于謙,王振的羽翼及勢力都尚未如今之盛,有了真憑實據,把他扳倒,也說不定。」 于謙話說完了,嘆口氣道:「雲大人沉冤未雪,但有你這樣一個好孫女兒,九泉之下,也可瞑目了。」 雲蕾想起爺爺的慘死,憤火又生,擊掌誓道:「我不把這奸賊碎屍萬段,誓不為人。」 于謙搖搖頭道:「雲姑娘,這個時候,我卻不贊成你去報仇。」 雲蕾憤道:「老伯這話,是何用意?」 于謙道:「王振此時權傾朝野,邸中甲士如雲,這也罷了。軍中將領,也有許多是他的乾兒,現在咱們正在全力對付瓦剌入侵,若操之過急,只怕反會誤了大事。俗語有云:千夫所指,無疾而死。罪惡滿盈,又哪能有好下場。將來他奸謀更露之時,就是你不去親自報仇,這自會有人將他除掉。再說你雖精通武藝,卻是孤掌難鳴,最少也得見了你的哥哥再說。」 雲蕾一想這話也是正理,當下默然不語,淚濕衣衫。于謙緩緩起立,將玻璃窗格推開,意味深長地道:「嗯,天就要亮了。蕾侄,你住在哪兒?」 雲蕾道:「我住在客店。」 于謙言道:「客店人雜,你單身一人,又是女扮男裝,想必諸多不便,不如搬到我這兒吧。我這兒消息也靈通一些。」 雲蕾道:「既然老伯吩咐,侄女兒也不客氣了,待我回去收拾,立刻搬來。」 隔房有一個清脆的女孩子的聲音叫道:「爹,你又一晚沒睡覺嗎?」 于謙笑上眉梢,道:「就睡啦。」 對雲蕾道:「我的女兒催我睡啦,你快搬行李來吧。我常常因為事忙熬個通宵的,這也沒有甚麼,就是冷淡了這個孩子。」 雲蕾見他們父女的親愛情狀,不禁又想起了自己的爺爺與爸爸。于謙的年歲和十年前的爺爺差不多,可爺爺對自己卻沒有于謙那樣慈祥。 雲蕾回去結了店賬,搬到于家,于謙的女兒叫做于承珠,今年不過九歲,聰明伶俐,活潑非常,雲蕾改回女裝,承珠直追著她叫姐姐。雲蕾和她甚為相得,自此就在于家住下來。雲蕾住到于家,心中還隱藏有一個希望,希望張丹楓會再來會見于謙,可是一連住了半個月,張丹楓卻沒有來過。至於那番王和澹臺滅明,也早在雲蕾搬到于家之後的第六天,就因和談失敗而歸國去了。 住到半月之期,雲蕾想起了張風府所說的今年武舉特科,不住地問于謙消息,于謙總笑著道:「乖侄女,別心急,你哥哥若然出考,我總叫你見著他便是。」 雲蕾問道:「已經開考了嗎?」 于謙道:「現在還是初試,人多著呢,待我到兵部查查,看你的哥哥成績怎樣。」 又過了五天,一日早晨,于謙突然把雲蕾叫到跟前,笑道:「你想見哥哥嗎?」 雲蕾跳起道:「伯伯你今兒就帶我去見他嗎?」 于謙道:「是呀!可你要委屈一下。你扮作我的隨從,我帶你到校場看比武去。」 雲蕾這一喜非同小可,急忙又換了男裝,扮成于謙的童僕。原來今日乃是最後的一道考試,讓通過覆試的比武定武狀元。本來武試沒有要舉子互相比武的,但因為今科是特科,為的是招攬天下奇才異能、武藝高強之士,因此在通過了第一場的考弓馬,第二場的考兵法之後,還要來一場比武。 這是大內總管康超海的主張,說既是特開的武科,就應以武藝為主,武藝有多種多樣,不止限於彎弓馳馬,盤刀弄槍,若不比武,焉能識別真才?皇帝祁鎮在宮中正自悶得慌,一聽有熱鬧可看,這可樂了,立刻准了康超海所奏,索性命人在校場裏搭起擂臺,又在四邊搭起看台,除了自己親臨之外,還叫各部尚書和大臣們也陪著去看。康超海這個主張其實也藏有私心。原來他有兩個師兄弟也參加今科武試,他的兩個師兄弟武功甚高,但對於兵法策論,卻是平平,是以康超海想叫他們在比武這一場大顯威風。 校場周圍有御林軍把守,場中搭起五個看台。于謙帶了雲蕾和兵部、戶部各大臣在東邊的看台,皇帝和各親王、太監佔著正面的那個看台。于謙悄悄說道:「你瞧,那個穿著龍袍,背後列有一排武士的人,便是當今皇上了。皇上左邊站著那人,便是太監王振。」 雲蕾狠狠地盯了王振一眼,把他的相貌牢牢記著。 參加比武的舉子在擂臺下面的涼棚休息,未上擂臺之前,看台上可看不到。于謙對雲蕾道:「今年的特科,雖說是任何人都可參與,但除了現有軍職之外,其他的人還需要有一個三品以上的武官做保人,所以皇上敢放心來看。」 雲蕾心想道:「原來如此。那江湖上真正有極大能為之人,斷乎不會來了。」 只聽得「咚,咚,咚」三聲鼓響,比武開始。雲蕾緊張之極,聚精會神地看那跳上擂臺比武之人,卻是兩個陌生的粗魯男子,兩人演出單刀對花槍,不一刻使單刀的贏了,接連又比試了三對,雲蕾的哥哥都沒有出現。敗者淘汰,勝者繼續主擂,連勝兩場之後,可以休息,讓其他各對先比,待對完之後,再來一個複賽。雲蕾也無心記他們的名字,第四對比完之後,站在台上耀武揚威的得勝者,是一個身高七尺,魁梧奇偉的人,手使兩柄鐵錘,甚是神氣。 兵部尚書與于謙同一看台,說道:「這位是我們兵部新提拔的將軍胡大慶,兩臂有千斤之力。這次特科,應試者甚多,通過前兩場考試的也有九十六人,本來都應該參加擂臺比武,皇上說要看就看最精采的,又想在一天之內看完,所以昨天先在兵部舉行了一場淘汰試,從九十六人中挑出二十四人。胡將軍在淘汰試中的成績好極了。」 于謙微微一笑,他知道這個胡大慶乃是兵部尚書的親威,兵部尚書自然望他得勝。擂臺前的旗牌官叫道:「第九號舉子林道安上臺!保人禮部主事李順。」 這樣一叫,眾人就知道這號舉子並非現職軍官。雲蕾不覺一怔,只見一個舉子手搖摺扇跳上臺來,他雖然穿了武舉規定的服飾,戎裝披掛,但相貌斯文,有如女子一般,手搖搖摺扇,配著那身戎裝,更顯得不倫不類。這人正是轟天雷石英一個好友林莊主的兒子,數月之前曾向石翠鳳求婚,給石翠鳳用計打敗的那個林道安。 林道安抱扇一揖,陰聲怪氣地道:「胡將軍手下留情。」 胡大慶暗叫一聲:「倒霉,哪裏跑來的這樣一個不陰不陽的怪物!」 錘頭一擺,喝道:「甚麼留情?這裏是朝廷掄元之所,你當是玩耍麼?還不快亮出兵器?」 林道安嬌聲說道:「晚生的兵器,就是這把扇子!」 胡大慶大怒,呼的一錘劈下,他哪知林道安的點穴功夫又準又狠,只見摺扇一合,扇頭一指,逕奔胡大慶脅下的軟麻穴。胡大慶身軀高大,轉動不便,兩柄大鐵錘雖使得呼呼風響,卻攔不住林道安,數招一過,只聽得「咕咚」一聲,胡大慶水牛般的身軀倒在台上。林道安一腳將他掃下擂臺,笑道:「晚生承讓了!」 皇帝祁鎮看得好不開心,笑道:「妙啊!」 王振道:「下一場更妙呢,皇上快看!」 只聽得旗牌官叫道:「第十號!」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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