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六三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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這一突變,更是出於雲蕾意外,猛不及防,那人手指已堪堪觸及,相距更近,忽見他雙眸炯炯,手指一劃,招數將發不發。雲蕾疾的一劍,那人似是猛然吃了一驚,手指一彈,只聽得鏗鏘一聲,彈著劍背,雲蕾虎口發疼,幾乎把握不住,心中暗驚:此人的金剛大力手法,果是不同凡響! 只聽得張風府又是哈哈大笑,朗聲說道:「畢老頭兒,你看可是誰自投羅網!」 接著一聲叱吒,一聲怒罵,刀棒相交,聲震耳膜,想是畢道凡怒不可遏,使出氣力,下了重手。 雲蕾第二劍第三劍又已連綿發出,那人雙掌翻飛,隨著劍尖舞動,掌風揮處,每將劍刺方向逼歪。雲蕾劍法急變,青冥劍一圈一轉,只聽得嗡然一聲,久久不絕! 雲蕾的「百變玄機劍法」,奇詭快捷,天下無雙,此際被迫使出絕招,上八劍,下八劍,左八劍,右八劍,每次連刺八劍,都是一氣呵成,上下左右,霎時之間,刺了三十二劍。那人掌力雖然遒勁,卻跟不上劍招的快捷,好幾次險險被她刺中。但不知怎的,雲蕾總覺這人似曾相識,雖然不知是在甚麼時候,甚麼地方見過,心中卻有一個親近的感覺,好幾次應該可以刺中,都是不期然而然的劍尖一滑,貼衣而過,連自己也覺得萬分奇怪。 上下左右追風八劍自成一個段落,三十二劍刺完,勢道稍緩,那人顯是知道肉掌不能應付,嗖的拔出腰刀,左刀右掌,立即搶攻。只見他刀光閃閃,用的全是快手,出掌卻是舒緩自如,越來越慢,一快一慢,各有妙處。用快刀斬亂麻之勢,把雲蕾的攻勢打亂,又用掌力震歪雲蕾的劍點,叫她寶劍之威,無法施展,這樣一來,立即反客為主,轉守為攻。雲蕾劍法雖然精妙,卻也只有招架之功,僅能自保。那人的刀法雖然凌厲,也還罷了,那掌力卻是越來越勁,把圈子漸漸擴大,直把雲蕾逼出八丈開外,近身不得。但說也奇怪,有好幾次雲蕾遭遇險招,那人的刀風掌勢,也是掠面而過,沾衣即退,也不知他是有意無意,就恰像雲蕾適才對他一樣。 雲蕾劍法加緊,全神應付,只見那人目光閃動,雖是在急攻之中,卻是不停地打量自己。雲蕾心中一動,刷的一劍,攔刀拒掌,喝問:「你是誰?」 那人還了一招,也喝道:「你是誰?」 雲蕾一怔,道:「你先說!」 那人面有異色,也道:「你先說!」 雲蕾心道:「我的來歷如何能說與你知?」 但卻又急於知道此人的來歷,略一遲疑,又擋了三招,堅持說道:「你先說!」 說話神情,活像一個負氣固執的孩子。那人眼珠一轉,神色更是詫異,似乎是碰著一個童年時候的朋友,回憶她當年的神情,拿來與現在印證一樣,左刀右掌,都遲緩下來,目光不住地在雲蕾面上掃來掃去。 雲蕾逼上一步,那人忽又嗖嗖兩刀,將雲蕾隔開,堅持說道:「你先說!」 正在糾纏不清,忽聽得畢道凡大叫一聲:「今日風緊,並肩子扯呼!」 雲蕾斜眼一瞥,只見畢道凡已是全然陷在下風,被張風府刀光罩著,形勢甚是危險。外面援兵,又給官軍的圓陣擋著,闖不進來。 雲蕾大急,劍走連環,疾搶數招,那人掌力加緊,就如一道牆壁,攔在中間,急切間如何闖得過去。那人又叫道:「你到底說不說?」 雲蕾心中生氣,悶聲不響,揮劍與他搶攻,霎時之間,又鬥了三五十招。雲蕾功力本來稍遜,只仗著劍法精妙,所以才能處在下風,勉強打成平手。此際因擔心畢道凡而不免分神,更是感覺不支,不但搶攻不成,反給逼得連連後退! 正在吃緊,忽見谷口那邊塵沙大起,張風府喝道:「誰敢闖道?」 猛然間只聽得怪笑之聲震撼山谷,八騎健馬迎面奔來,為首兩人,服飾怪異,一黑一白,相映成趣,雲蕾不覺驚叫一聲,這兩人可不正是白摩訶與黑摩訶!中間四人就是曾到黑石莊的那四個珠寶買手,後面兩個纏著頭巾的婦人,卻是黑白摩訶的波斯妻子,這八人策馬馳騁,全不把廝殺雙方放在心上。 黑摩訶快馬先到,張風府勃然大怒,喝道:「滾下馬來!」 凌空一躍,摟頭就是一刀。黑摩訶一聲怪笑,綠玉杖往上一戳,直刺丹田氣穴。張風府大吃一驚,想不到這個怪人竟具如斯身手,身子憑空扭轉,腳尖一勾馬鐙,身落馬背,左右連環兩刀,快捷無倫。黑摩訶也不禁大吃一驚,想不到這個軍官竟然如此厲害,綠玉杖一橫,向張風府胸前猛推,張風府橫刀架住,不相上下,黑摩訶杖尾一抖,使勁一挑,張風府飛身落馬,只得半邊屁股坐在馬上,形勢遠不如黑摩訶有利,求勝心切,突把右手一鬆,待得黑摩訶身子前傾,左掌驀地往前一探,使出擒拿手絕招,只一抓就抓著了黑摩訶的小臂。 張風府大喜,正待用勁,驟然間忽覺所抓之處,全不受力,黑摩訶的手臂滑似游魚,突然扭曲,彎了過來,啪的一掌打到張風府面門。張風府哪料得到黑摩訶使的是印度瑜伽功夫,肌肉可以隨意扭曲變形,驟不及防,掌風已然撲面,張風府一聲大叫,足踹馬鐙,身如飛箭離弦,平空射出數丈之外,安然落地。黑摩訶本是十拿九穩,一掌打空,也不覺駭然! 這幾招急如電光石火,畢道凡尚未想到來人來歷,黑摩訶又已飛馬衝來,畢道凡叫道:「哪一路的朋友?畢道凡這廂有禮。」 畢道凡有「震三界」之名,滿以為說出名頭,江湖上的朋友無有不知,哪料黑摩訶又是一聲怪笑,喝道:「甚麼黑道白道?給老子讓路,滾開!」 快馬橫衝直闖,畢道凡逼得伸棒一攔,那馬前蹄飛起,黑摩訶一杖下戳,棒杖相交,畢道凡的降龍棒給震得歪過一邊,黑摩訶的綠玉杖給他一蕩一帶,也幾乎跌下馬來。 黑摩訶叫道:「好,你也是一條好漢!閃開便罷!」 從叫「滾開」而到請他「閃開」,已是十分客氣。畢道凡驟遇強敵,卻是收棒不住,第二棒又已是一招「橫江截斗」打向馬身,黑摩訶大怒,綠玉杖往下一按,將畢道凡的降龍棒按住,突然一鬆,畢道凡幾乎仆倒,為馬所踐,急急飛身竄開,只見那匹馬四蹄飛起,已從自己頭上一躍而過。 黑摩訶與張風府、畢道凡糾纏之時,白摩訶的快馬亦到,直向雲蕾與那怪客交手之處衝來。雲蕾心中一怔:黑白摩訶曾在古墓之中給自己與張丹楓聯劍打敗,若他記著前仇,這可怎生得了? 白摩訶一眼瞥見雲蕾,忽地一聲怪笑,馬頭一拔,改向與雲蕾交手的那個少年一衝。那人大怒,橫掌一撥,呼的一聲擊中馬腿,那馬前蹄屈地,那人劈面就是一刀,白摩訶將白玉杖一撩,白玉杖乃是寶杖,堅逾精鋼,那人卻不知道。只聽得鏗鏘一聲,刀鋒反捲,那人手腕一翻,反手一刀背拍去,白摩訶玉杖一圈,只聽得又是噹的一聲,那口刀向天飛去。白摩訶道:「你能擋我一杖,饒你不死,閃開!」 玉杖一指,對雲蕾道:「你不是這人對手,還不快逃!」 雙腿一夾,那匹馬跳了起來,疾奔而去! 原來黑白摩訶被張、雲二人聯劍打敗之後,賭賽輸了,墓中珠寶已非自己所有,灰心喪氣,遣四個買手到南方了結賬務,本擬回轉西域,從此不做珠寶買賣。哪知張丹楓後來慷慨地把珠寶全數發回,兩兄弟十分感激,有了資本,便再做了兩宗大買賣,這次由南而北,八匹馬馱了許多珠寶,準備越喜馬拉雅山偷賣給印度王公,卻想不到在此地遇到兩方混戰。 黑白摩訶自成一路,黑道白道全不買賬,更兼馱著珠寶,恐被官軍截住,故此更是橫衝直闖,見路即走,只因心感張丹楓還寶之恩,這才助了雲蕾一手。 不但黑白摩訶武藝高強,他們的波斯妻子與跟從他們的四個買手也全非庸手。八匹馬在峽谷中亂衝亂闖,兩方人馬都被逼得紛紛躲閃逃避,畢道凡見機不可失,一聲呼嘯,帶領眾人爬上山峰。黑白摩訶一陣怪笑,官軍雖讓開了路,他們卻不急著奔馳出去,又在峽谷中亂攪了好一會子,攔著官軍,等雲蕾等人爬上半山,這才呼嘯而去。 張風府大怒,要重整圓陣,追擊敵人,已是不及。只聽得黑白摩訶向山上遙呼道:「小娃娃,你那個朋友大娃娃在前頭等著你呢。你為甚麼不和他一道?」 雲蕾知道黑白摩訶口中所說的「大娃娃」指的乃是張丹楓,心中一跳,幾乎要發聲相問。畢道凡問道:「這兩人是誰?」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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