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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九回 滾滾大江流英雄血灑 悠悠長夜夢兒女情癡(3)


  石翠鳳怒不可遏,道:「好呀,他們要替你另選佳人也是一片好心?我有甚麼失德之事,你就存心要把我休了?」潸然淚下。

  雲蕾手足無措,道:「甚麼話,甚麼話?你越扯越遠啦!我幾時說要把你休了?」石翠鳳道:「那,你、你——」一連幾個「你」字,含羞說不下去,雲蕾心道:「弄假成真,這回怎生是好?」正說得句「你聽我說,我那義兄——」石翠鳳「呸」的一聲,截著說道:「你那義兄,再提你那義兄,我就馬上回去找爹爹來評理。你是娶我還是娶你義兄?哼,哼,我最恨你那義兄!」

  雲蕾尷尬之極,把心一橫,就想將真相說與她知,忽聽得門外一聲咳嗽,周山民的聲音說道:「賢弟,你與誰說話呀?」雲蕾如獲救星,一把將石翠鳳推開道:「周大哥來了,你快出去吧,抹幹眼淚,別叫他瞧著不雅。」石翠鳳這一氣非同小可,反身奔出門外,卻又不料恰恰與周山民撞個滿懷,她恨得一手將周山民推得幾乎跌倒,自回房中,蒙被過頭,在被中偷哭。

  雲蕾見周山民深夜到來,甚是驚訝。只聽得周山民說道:「賢妹,你我親如家人,有話不妨對我盡說。你可是有甚麼難解的心事麼?」雲蕾心頭一震,強笑道:「有呀,你不看到石姑娘對我糾纏麼?這就是難解的心事。這心事我解不開,只有靠大哥你替我解啦。」周山民面色一變,只聽得雲蕾又說道:「石翠鳳實是一個好女子,與你門戶相當。大哥,你與她一路同行,難道對她沒半點意思嗎?」

  周山民面色一下子變得難看之極,心中如打翻了一個醋瓶,料想雲蕾定是看上他人,故此要將石翠鳳讓與他承受。雲蕾心地純真,哪料得到他如此想法,見他面色陡變,不覺怔著。只聽得周山民說道:「雲妹,你別瞞著我啦,你是另有心事。」雲蕾嗔道:「甚麼?」周山民瞧她一眼,忽道:「那張宗周的兒子與你一路同行,對你可好?」雲蕾身軀抖顫,道:「很好!」周山民道:「可是他是你家的大仇人!」雲蕾道:「這事情不用你來提醒我,我爺爺的血書說得明白。」周山民道:「說些甚麼?」雲蕾道:「要我將張家的人,不論男女老幼,全都殺絕!」

  周山民逼問道:「可是他對你好!」雲蕾道:「好與不好是一樣,我、我、我怎能違背爺爺臨死的遺言!」哽咽著說不下去,這剎那間真情流露,周山民心涼了半截,可是聽她堅決要守爺爺的遺言,卻也放下了另外一半怕她以敵為友的顧慮。見雲蕾身軀顫抖,目蘊淚光,忍不住又愛又憐,又是傷心,伸手去扶,猛然間手臂一麻,有如給大螞蟻叮了一口,只聽得外面潮音和尚大聲叫道:「好賊人,好膽量,洒家在此,你也居然敢找上門啦!」

  周山民心頭一震,拔出腰刀,跳出屋頂。只見在皎皎月光之下,一個面如冠玉的書生,似笑非笑,迎風而立,可不正是自己傳下綠林箭所要追捕之人!那藍寨主和郝莊主都已現出身形,伏在簷角。潮音和尚又叫道:「我不與小輩動手,我替你們去制服他那白馬,你們小心,不要讓他逃了!」

  周山民叫道:「蕾弟,快來!」郝莊主郝寶椿號稱火神彈,一揚手就是三粒火珠,迎面射至,那書生身形飄飄,全都避過;藍寨主藍天石抽出判官筆,雙筆一點,左右斜飛,跳上前去動手,那書生仍不拔劍,左手劃了半個弧形,右掌一揚,一招「長河落日」,連守帶攻,將藍天石迫開兩步;周山民一刀疾斫,那書生身形好快,腳跟半旋,攏指一拂,周山民猝不及防,手腕被他拂了一下,登時紅腫。

  屋內雲蕾早已趕到,青冥寶劍揚空一閃,作勢欲刺,月光之下,只見張丹楓目中似閃淚光,雲蕾咬實牙根,刷的一劍刺出,只聽得張丹楓叫道:「我都聽到了,你原來這樣恨我嗎?」身形一晃避開,並不還擊。周山民叫道:「刺他大穴,不要留情。」郝寶椿又發火彈,三下夾攻,張丹楓長吟道:「微軀原可歸塵土,其奈恩仇未了何!」猱身疾進,閃過了雲蕾一劍,照著藍天石面門呼的一掌,藍天石急急閃開,張丹楓一躍跳下,周山民叫道:「快追!」雲蕾如醉如夢,身不由主,隨著眾人追下。

  張丹楓撮唇一嘯,似是招呼那匹「照夜獅子馬」,但聽得裡許之外,馬聲長嘶,潮音和尚跨上白馬,攔截張丹楓那匹白馬,兩匹白馬,竟似十分熟識,此嘶彼應,「照夜獅子」竟是不肯過來。張丹楓又是一聲長嘯,那匹「照夜獅子」昂首人立,潮音和尚照著馬頸一掌,那馬給他掃中,狂嘶一聲,四蹄屈地。張丹楓心痛如割,罵道:「賊和尚,竟傷我寶馬!」雙掌連環疾掃,可是藍、郝、周、雲四人已將他圍在核心,他急切之間,又不能拔劍,竟是沖不出去。

  潮音和尚笑道:「你沒有寶馬,看你如何逃得出去?」話聲未了,他坐下那匹白馬猛然怒嘶,前蹄一起,潮音和尚幾乎給它摜下馬來。這匹馬被潮音和尚收伏多時,本已聽他使喚,甚為馴服,這時驟然狂怒,大出潮音和尚意料之外!

  潮音和尚哪裡知道,張丹楓那匹「照夜獅子馬」,正是他所騎的這匹白馬所生。張宗周疼愛兒子,所以讓他騎年輕力壯的「照夜獅子」,潮音和尚打傷了「照夜獅子馬」,他的那匹坐騎狂怒發作,昂首跳躍,拋不落潮音和尚,就索性發力向著前飛奔。潮音和尚雖是武功高強,力能伏馬,可是他既不願打傷自己的坐騎,被它馱著發力狂奔,急切制它不住,晃眼之前,竟給它馱了奔出數裡之外!

  那匹「照夜獅子馬」神駿非常,痛過之後,一聲長嘶,猛然躍起,飛沖過來。張丹楓大笑道:「好,好!」藍天石雙筆急落,郝寶椿金鞭倒卷,周山民一刀斜奔,三人抱著同一心思,都是意圖截著張丹楓,不讓他去搶馬。張丹楓身形一展,向雲蕾所守的方位一沖,雲蕾咬牙一劍,劍鋒卻又是斜斜地從張丹楓面門掠過,說時遲,那時快,那匹「照夜獅子馬」已猛衝過來,周山民迫得斜退避開,張丹楓一躍上馬,郝寶椿猛發暗器「火靈珠」,暗器去勢雖疾,那匹寶馬更快,竟都落在馬的後面。只聽得那白馬書生遙遙叫道:「恕不奉陪,三日之後再見吧!」笑聲蹄聲,飄散空際,眨眼之間人馬俱杳。

  雲蕾呆若木雞,藍天石、郝寶椿、周山民三人也都垂頭喪氣。過了好久,潮音和尚才制伏了自己那匹坐騎,緩緩而回,見眾人情狀,苦笑道:「咱們今晚都栽了。說不得三日之後,我也要出手了。」

  第二日絕早,群雄結伴西行,石翠鳳經昨晚一鬧,既是生氣,又是傷心,竟不再和雲蕾說話。周山民一路思量,經過昨晚的陣仗,他已深知張丹楓的武功實在雲蕾之上,張丹楓情知她是仇敵,也不忍傷她,足見兩人已是互有情意。他一路思量,悶悶不樂,也不再去招惹雲蕾。雲蕾倒樂得耳根清淨,只是心中的苦悶,卻是與日俱增。

  三日之後,到了獲鹿,畢道凡所居的山村,山環水繞,形勢甚為險峻。潮音和尚一馬領先,通名入見,只見畢家之中已是群雄畢集,都露出了焦急的神情。潮音與畢道凡二十餘年不見,自是狂喜不禁,各道思念。賓主坐定,接到綠林箭、被張丹楓約來的綠林群豪都迫不及待,紛紛向周山民探問,所要對付的白馬書生究竟是何等來歷。

  畢道凡道:「令尊金刀寨主與我雖未曾會面,卻久已肝膽相照,他所要追捕的定是萬惡不赦之徒,只看那賊人今日的佈置,已是居心險惡之極,你不必細說,我也要與他動手。」一眼瞥去,只有石翠鳳是個女子,畢道凡拈須笑道:「恕我眼拙,不知綠林道中出了一位女中豪傑。」周山民代答道:「這位姑娘正是轟天雷的掌珠。」石翠鳳上前施了半禮,朗聲說道:「家父有信問候。」畢道凡大喜笑道:「轟天雷有事吩咐,我赴湯蹈火亦在所不辭,這封信我已等了十多年了!」拆信一看,面色忽然一變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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