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三一


  雲蕾一想,也是道理。尚未回答,書生又緊問道:「你上哪兒?」

  雲蕾答道:「我上北京。」

  書生道:「那巧極了,我也是上北京。咱們兄弟稱呼了吧。」

  雲蕾笑道:「我還未知道你的姓名,怎樣稱呼你?難道整天就叫你做哥哥嗎?」

  書生道:「我姓張,雙名丹楓。丹心的丹,楓樹的楓。」

  雲蕾笑道:「好雅致的名字,只是蒙古地方,可沒有楓樹啊,你這名字是怎麼取的?」

  書生問道:「賢弟,你的姓名呢?」

  雲蕾道:「我姓雲,單名一個『蕾』字,蓓蕾的『蕾』。」

  書生也笑道:「好一個漂亮的名字,只是帶一點女兒氣味,冰雪胡邊,也難看到花朵蓓蕾啊,你這名字是怎麼取的?」

  雲蕾面色一變,道:「你怎麼知道我是在冰雪胡邊長大的?」

  書生笑道:「我的酒你一入口便知來歷,這豈不是也明明告訴了我你的來歷嗎?」

  雲蕾一想,不覺啞然失笑。但細味書生話意,似乎他所知尚不止此,不覺又是惴惴不安。

  張丹楓談笑風生,天文地理詞章武事,竟似無一不知,雲蕾聽得津津有味,漸漸忘了戒懼之心。一路行來,不覺又是天暮,張丹楓揚鞭一指,道:「前面有一個小鎮,咱們是該投宿了。」

  兩人馬馳迅疾,片刻之後,便到鎮上找了一間客店。張丹楓道:「給我們一間靠南的大房。」

  雲蕾急接口道:「我們要兩間靠南的房子。」

  掌櫃的搔頭說道:「究竟是要一間還是兩間?」

  雲蕾急道:「兩間,兩間!」

  掌櫃的望望書生,張丹楓微微一笑,道:「好,就要兩間。」

  掌櫃的道:「就是你們兩個人嗎?」

  張丹楓道:「是呀,就是我們兩個人。」

  掌櫃的甚為詫異,但多租出一間房子,對他自是有利,便不再問,欣然引張、雲二人看了房子,自去備辦酒菜。張丹楓入房之後,微笑說道:「賢弟,不是我吝嗇幾個銀子,你我二人,抵足清談,豈不甚好?何必要兩間房子?」

  雲蕾道:「賢兄有所不知,我平生最怕與人同宿。」

  張丹楓一笑說道:「怪不得你在黑石莊不肯與石小姐洞房。」

  雲蕾面上一紅,急忙亂以他語,書生也不再問,二人吃過晚飯,各自入房安歇。

  雲蕾心甚不安,閂了門後,緊緊關上窗子,和衣而臥。細想書生的一言一笑,不敢闔眼,聽得外面打了三更,客店中靜悄悄地無一點聲息,緊張的心情漸漸鬆馳,暗自笑道:「這書生雖然狂放,看來不是輕薄之徒。」

  雲蕾兩晚沒有好睡,一放了心,不覺呼呼睡去。也不知睡了多久,朦朧中忽似見那書生走近自己床邊,俯身微笑,雲蕾一劍搠去,那書生突然大叫一聲,霎時之間,滿身都是鮮血。雲蕾驚極而呼,只聽得窗外「砰」的一聲,張丹楓叫道:「賢弟,快來!」

  雲蕾揉揉眼睛,聽張丹楓的叫聲,充滿驚意,幾疑非夢,緊接著張丹楓的叫聲,又聽得馬匹嘶鳴之聲,叫得甚是凄厲!

  雲蕾一躍而起,好在是衣和而臥,無須耽擱,便打開房門走出,張丹楓在屋頂招手道:「咱們的寶馬已被人偷去,快追快追!」

  須知張丹楓的照夜獅子馬與雲蕾的紅鬃戰馬,都是久經戰陣的名駒,尋常的人,哪裏近得牠們?尤其是張丹楓那匹馬,性烈力大,除了主人,誰也使喚不得,所以張丹楓敢把奇珍異寶,都放在馬上,一無顧慮。卻想不到這樣的兩匹寶馬,居然也會給人偷去,那偷馬之人,若非刁鑽到極的神偷妙手,就是武藝超凡入聖之人。饒是張丹楓藝高膽大,也不覺顯出了慌張的神色。

  雲蕾一躍上屋,道:「追得上麼?」

  張丹楓道:「咱們的馬必不肯任賊人驅使,追得上!」

  隨手摸了一錠銀子,向屋下一丟,店主人這時才跳起嘩叫,張丹楓叫道:「房飯錢在地上呢。」

  一句話尚未說完,身形已在十數丈外!

  雲蕾緊緊跟在他的後面,前面一路馬嘶,兩人循聲追趕,不知不覺追到郊外,在淡月星光之下,但見紅馬在前,白馬在後,跳躍嘶叫,似是不肯行走,用力掙扎。兩個馬賊,都是一色青色衣裳,蒙過頭面,手拿著一把香火,點點火星,在黑夜中十分刺目。香火不住地捺在馬的身上,馬兒負痛,欲想掙扎,又被馬賊雙腿夾住,發不出凶性,無可奈何,被香火燒一下,就跑一陣,所以雖然遠遠不及平時的神速,張丹楓和雲蕾施展了絕頂輕功,也還是追牠不上。聽得兩匹寶馬聲聲慘嘶,書生和雲蕾都是心痛欲裂!

  那照夜獅子馬聽得主人的聲音,掙扎更烈,馬賊用香火又燒,張丹楓大吼一聲,一掠數丈,右手一揚,只見數十縷銀光飛射而去,那兩個馬賊好像腦後長有眼睛,一個觔斗勾著馬鞍躲到馬腹下面。張丹楓痛惜名駒,只是射人,不敢射馬,數十口飛針,無一打中。兩匹駿馬負痛狂嘶,奔上山崗,張丹楓與雲蕾緊追不捨,忽聽得兩個馬賊哈哈一笑,聲甚嬌媚,竟似是兩個女人。

  雲蕾一怔。只見山崗上碧綠色的磷火在亂草叢中流動明滅,山崗上荒冢壘壘,陰冷之氣襲人,雲蕾至此,不覺毛骨悚然,張丹楓忽而縱聲笑道:「豈有佳人甘作賊,深宵卻與鬼為鄰?把我的馬還來,我不與女流之輩動手。」

  與雲蕾躍上山崗,忽聽得有人嬌聲說道:「這偷寶賊膽子倒大!」

  雲蕾定睛一看,陡見到那兩匹馬前面兩蹄高高舉起,有如人立,一先一後,立在山坡之上,既不嘶叫,亦不移動,在月光之下顯得怪異非常。雲蕾不禁驚叫一聲,只聽得張丹楓冷笑道:「原來是你們搗鬼!」

  雲蕾定了心神,再細看時,在山崗之上,還挨次立著四條漢子,各舉一足,作步下樓梯之狀,神情木然,有如雕塑。這四條漢子正是與石英交易的那四個珠寶商人,他們所作的形狀,也正是那晚被張丹楓點穴之後的形狀。

  雲蕾鬆了口氣。江湖之上有種馬賊,能在野馬狂奔之際,突然將牠某一要害之處的血流封住,就如被點了穴道一般,同樣不能動彈。這四個珠寶商人大約是因昨晚吃了苦頭,所以今晚將這兩匹馬拿來報復。這形狀雖然恐怖,但雲蕾已知他們不是鬼魅,反不似以前的驚恐,衝著那四個漢子叫道:「昨晚我替你們解了穴道,為何你們卻難為我的坐騎?」

  那四個珠寶商人仍是木然不語,忽聽得山崗之上,有聲說道:「客人都來了嗎?帶他進墓!」

  聲音竟似是從地底中發出,陰沉沉的,好像很遠,卻又似很近。雲蕾吃了一驚,這種「傳音入密」的功夫,非內功精純,實難辦到。看來今晚的敵人雖不是鬼魅,但卻要比鬼魅還更可怕!

  那個聲音傳出之後,亂石堆中突然現出兩人,一色青衣,兩雙碧色的眼珠露在面罩外面,顧盼之間,發出熒熒藍光,顯然不似漢族婦女。這兩個婦女屈了半膝,施禮說道:「請呀!」

  張丹楓道:「先把我們的馬救了再說。」

  那兩個婦女道:「我們的主人自有吩咐,你們不要見怪,若非如此,也不能引你們到來。」

  雲蕾見她們說話尚頗和氣,問道:「你們的主人是什麼人?」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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