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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三回 陌路遇強徒偷施妙手 風塵逢異士暗戲佳人(5)


  忽聽得林中異聲又起,只見又是兩個蒙面強人飛奔而來,揚聲喝道:「合子上的朋友,一碗水端來大家喝。」意思是說。彼此都是同道,你劫到的財物可不能獨吞,拿出來大家分吧。雲蕾大怒,喝道:「好呀,你們還有多少人來,都吃!」本想說:「都吃姑娘一劍」,猛醒起自己已是易釵而弁,「姑娘」二字,說到口邊又吞了回去。那兩個強盜大笑道:「哈哈,這才是好朋友,大家都有得吃。」走過來伸手就要。

  雲蕾冷笑一聲,反手就是一劍。那兩個強盜,一個手使單刀,一個卻空著雙手,雲蕾一劍刺去,只覺微風颯然,空手的賊人身子一翻,竟然直搶過來,右掌一拂,似切似截,使的居然是大擒拿手的招數。雲蕾吃了一驚,不敢大意,劍尖一點,斜鋒疾掃,使單刀的叫道:「點子好硬!」一刀劈來,勢子也頗兇猛,雲蕾使出穿花繞樹的步法,一劍搠空,身形疾閃,既避開了左邊敵人的擒拿手,又避開了右邊敵人的單刀。

  這兩個強人雖非庸手,但雲蕾劍法精妙之極,身形既快,劍光又是飄瞥不定,兩個強人都似覺得對方專門攻擊自己。鬥了三五十招,徒手的賊人叫道:「好,讓你獨吞好啦,留下萬兒(名號)來,咱們交個朋友!」雲蕾怒道:「劫奪財物之罪可恕,通番賣國之罪難饒。誰和你交朋友!」倏地一招「分花拂柳」,劍勢向左,又似向右,一招分刺二人,使單刀的「哎喲」一聲,手腕先中了一劍,單刀脫手飛出。空手的賊人較為溜滑,身子一縮,避了開去。

  雲蕾使的是連環招數,一劍刺出跟著續上,勢如抽絲,綿綿不斷。雲蕾只以為這兩人和先前那兩個番賊同是一夥,所以下手絕不留情,這一劍疾如駭電,劍尖已觸及敵人後心,忽然「嗤」的一響,手腕上似給大螞蟻叮了一口,突然失了準頭,劍尖滑過一邊,兩個蒙面賊人拼命奔逃,跑入了叢林草莽之間。

  雲蕾怒道:「施暗算的小賊滾出來!」四周靜悄悄的空無一人,雲蕾等了一陣,不見有人接聲,看自己的手腕,紅腫起黃豆般大的一粒小塊,想來是中了極微細的暗器,想在地上尋找,也找不出來。雲蕾這兩仗雖是大獲全勝,可是暗中受人戲弄,心中實是不甘,沒精打采地回到寺內,但見那個書生仍是熟睡如泥,鼾聲不斷。

  雲蕾叫道:「喂,你這死人,你倒睡得快活!」那書生翻了個身,咿咿唔唔的呻了兩聲,雲蕾叫道:「強盜來了!」那書生睡眼惺忪,懶洋洋地坐起來,吟道:「大夢誰先覺,平生我自知。」雲蕾冷笑道:「你知什麼?強盜來過啦!」書生揉揉睡眼,道:「半夜三更,擾人清夢!你這小哥兒怎麼專和我搗亂?」一點也不信雲蕾的話,非但不多謝,反而怪責。雲蕾氣道:「你不信你就到外面去看,強盜已來過啦!」

  書生伸了伸懶腰,忽而笑道:「既然來過了,那不是沒事了,你還叫醒我做什麼?」雲蕾又氣又惱,冷冷說道:「是我把他們都殺退的。」那書生道:「真的嗎?好極,好極!你吃一個芋頭。這回你不是無功受祿,我不說你白吃了!」「蔔」的把一個芋頭拋來,雲蕾大怒,一掌將芋頭拍飛,道:「誰和你開玩笑呢,喂,我問你,你姓甚名誰,從哪裡來的?」那書生一瞪眼睛,忽然學足雲蕾的神氣,戟指喝道:「喂,我來問你,你姓甚名誰,從哪裡來的?」雲蕾怒道:「甚麼?」書生冷笑道:「你能審問我,難道我就不能審問你?你是官兒,生來審問別人的不成?」

  雲蕾窒了一窒,這書生強詞奪理,可也真的給他問住,心中想:「我的來歷,如何能說你知?」見那書生斜著眼睛,看著自己,一副神氣,令人哭笑不得。雲蕾轉念一想:「我的來歷,不能說給他知,也許他的來歷,一樣不能說給我知。己所不欲,何必強施於人?那兩個胡人,萬里追蹤,莫非他也像我爺爺一樣,是從蒙古那邊,間關逃出來的漢人?」這樣一想,不覺對書生有了敬意,但瞅他那副懶洋洋似笑非笑斜眼看人的神氣,又覺討厭。想了一想,從懷中取出周健送給的那對日月雙旗,拋過去道:「這個給你,我不和你同走啦。」

  書生瞥了一眼,道:「我又不是戲子,要你這兩面旗做什麼?」雲蕾言道:「你孤身一路,危險得很,有了這兩面旗子,強盜就不敢打劫你了。」書生道:「甚麼,這旗子是聖旨嗎?」雲蕾笑道:「只怕比聖旨還有力量呢!這是金刀寨主的日月雙旗,你從北邊來,難道沒聽說過嗎?金刀寨主等於是北邊強盜盟主,綠林豪傑,誰都敬他幾分。」雲蕾送他日月雙旗,實是一番好意,不料那書生面色一變,拿起日月雙旗,忽然冷笑道:「大丈夫立身處世,豈能托庇匪人?你讀過孔孟之書嗎?」雙手一撕,竟把威震胡漢的日月雙旗撕成四片!

  雲蕾面色發青,這一氣可是非同小可,大怒喝道:「金刀寨主威震胡漢,是個頂天立地的英雄,豈容你這酸丁侮辱!」舉起手掌,劈面打他耳光,忽見他羊脂白玉般的臉蛋,吹彈得破,想道:「這一掌打去,豈不在他臉上留下五個指印,那多難看!」手掌拍到了中途,又收了回來,怒道:「我不與你這腐儒酸丁一般見識,罷罷,饒你一次。以後你被強人劫殺,也是你自己討死,我不再管你啦!」倏地轉身,旋風般沖出門外去,她一番好意,弄成這樣,心中極不舒服,再也不願多瞧那書生一眼。那書生雙目閃光,看雲蕾沖出門去,緩緩站了起來,心想出聲呼喚,忽又冷笑一聲,忍著不叫。

  雲蕾策馬出林,在叢林中忽聽得「嗚」的一聲,掠過頭頂,雲蕾勒著馬韁,叫道:「施暗算的小賊,有種的滾出來!」忽然頭上啪的一響,雲蕾一拉馬頭,避了開去,只見一枝樹枝跌下地來,樹枝上縛著一個小小的繡花巾紮成的包裹。雲蕾吃了一驚,這正是自己的東西,急忙解開來看,只見周健送給她的金銀珠寶,全在其中,連自己偷來的那幾兩銀子也在其內。雲蕾急在馬背上騰身飛起,掠上樹梢,縱目四望,但見殘星明滅,風吹草動,四野無人。

  雲蕾歎了口氣道:「罷罷,真是天外有天,想不到在這小地方,也碰到如斯高手。」縱馬出林,林子外邊,已是曙光欲現。

  雲蕾趁著清晨,跨馬上路,續向西行。但見一路上人馬不絕,個個都是雄赳赳的武夫,一看就知是三山五嶽的好漢。

  雲蕾想起周山民給她講解的「江湖常識」,心道:「似此情景,若非什麼幫會大典,就是武林會盟了。」那些人策馬趕過雲蕾,也不理她。雲蕾走了一程,腹中饑渴,走進路邊一個兼賣粥飯的茶亭,胡亂吃了個飽,見那茶亭正燒著兩大缸茶,遂和那茶亭主人搭訕道:「今兒好生意啊,一路上趕路的人可真不少。」那茶亭主人笑道:「客官,你不是到黑石莊去的吧?」雲蕾道:「什麼黑石莊?」那茶亭主人道:「客官想必是從外路來的了,黑石莊的石大爺今天做大壽,許多朋友都趕來給他拜夀。」雲蕾心中一動,問道:「你說的是轟天雷石英石老英雄麼?」

  茶亭主人肅然起敬,道:「原來你也是石大爺的朋友。」雲蕾道:「石老英雄誰人不知,我雖是外省人,也聽過他的名字。」茶亭主人道:「是呀,石大爺交遊廣闊,各路人物,不論識與不識,投到他的莊中,無不招待。」

  雲蕾聽周山民說過,那石英以躡雲劍與飛蝗石威震武林,那手躡雲劍固是武林一絕,那手飛蝗石暗器也極是驚人,中人有如炮彈,所以外號叫做轟天雷。這石英不但武藝高強,而且豪俠仗義,只是脾氣有點古怪。雲蕾想道:「原來此人就住在陽曲城外,我不如也去拜夀。三山五嶽的英雄既然大批來到,那戲弄我的高手可能也在其中,我豈可錯過機會。」主意打定,問茶亭主人討了紙筆,寫了一張賀帖,笑道:「我不知道他老人家今日做壽,真是碰巧碰上了。」問明瞭去黑石莊的路,結了茶錢,跨上馬背,徑到黑石莊去。

  黑石莊賀客如雲,收賀禮的看了賀帖,問也不問,就讓知客的帶入宴客的大花園,雲蕾來得正是時候,園中筵開百席,恰是入席之時。雲蕾被招呼坐在一個角落,同席的都不相識。聽得他們吱吱喳喳的談論,有一個說:「石老英雄今兒不但做大壽,聽說還要選女婿呢。」另一個道:「老頭兒可頭痛啦,沙寨主,韓島主,林莊主,三家一同來求婚,這可怎麼對付得?」另一個道:「轟天雷自有法兒,何必你來替他擔憂。」伸手一指,道:「你看!」雲蕾跟著看去,只見園中搭起一個大擂臺,高可二丈有餘。

  那人笑道:「聽說轟天雷倒是豪爽之極,乾脆來個比武招親,誰打得贏他的女兒誰就是他的女婿,至親好友,毫不例外,三家都沒話說。」其他的人笑道:「這可有熱鬧看了。」雲蕾心中暗笑:「天下間竟有這樣選女婿的辦法,萬一選了個大麻子,豈不委屈了女兒!」

  夕陽慢慢西移,忽聽得一片恭賀之聲,滿場起立,雲蕾踮高腳看,只見一個紅面老人,攜著一個女子走了出來,排開賀客,跳上擂臺。那女子生得甚為秀麗,臉似芙蓉,眉長入鬢,雲蕾擠上前看,只見她落落大方,眉宇之間,隱有英氣,對著一群賓客,居然並不羞懼。正是:

  筵前騰劍氣,俠女會奇男。

  欲知後事如何?請看下回分解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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