學達書庫 > 梁羽生 > 女帝奇英傳 | 上頁 下頁
八七


  南宮尚道:「我身為漢人,只怕他們不肯見信,故此除了要請人引薦之外,還想覓些進見之禮。殿下,你可知我這幾年做甚營生?」李逸道:「你不說我如何得知?」南宮尚大笑道:「我做的便是無本錢的買賣,我逃到此地之後,會合了一批從中原來的江湖豪客,便在塞外幹起黑道上的生涯。嘿,嘿!這是不得已而為之,我豈能長為馬賊終老?不瞞殿下,我確是想去赴會。我聞說突厥的太師,其人甚貪財貨,他的兒子又正患哮喘之病,多年未愈。我正為進見之禮在傷腦筋,卻喜打聽得有這兩個羊牯,自恃有點武功,兩人一駝,便敢從花剎子模運來大批貴重的藥物,其中也有治哮喘的靈藥。藥材在突厥甚為缺乏,何況是難得的貴重藥材?是以我便單騎追踪,志在劫物,想不到他們竟敢與我拚命,哈,哈,那只好算他們晦氣了!」

  李逸想不到南宮尚如此狠心辣手,對他大為不滿,暫且忍住。南宮尚問道:「殿下何往?」李逸道:「我也正想到突厥的王廷觀光。」南宮尚道:「那好極了!殿下,良機不可錯過,何不就與我一道,去見突厥可汗,以殿下的身份,突厥大汗必然大表歡迎,將來推翻偽周武氏,這大唐的寶座,就是殿下所坐的了。」

  李逸心中暗暗冷笑,想道:「突厥大汗比你聰明得多,他早已想到要利用我這個人了,何須你來邀我?咱們要推翻偽周武氏,那是另一回事,為虎作倀,助突厥侵略自己的鄉邦,豈不成了罪人?」待要把這番道理向南宮尚講解,心念一動,另有主意,想道:「南宮尚蟄伏塞外多年,他念念不忘重返中原,再圖富貴,擁我為君,也不外是攀龍附鳳,想恢復家業,重振家聲而已。

  看他的為人,我未必說得服他,反而洩漏了我的秘密。我正要潛入王廷,救出敏兒,何不就著落在此人身上,想個妙法。」

  南宮尚見李逸眼光閃爍,似是心思未定,再拜說道:「殿下,這是千載一時的機遇,錯過後悔不及,殿下縱不想為天子,難道不想大唐重光嗎?請殿下不必再猶疑了。」李逸目光聚攏,盯著他道:「南宮兄,你對唐室忠心耿耿,可佩可嘉。我豈不想大唐重光?只是咱們現在還未知道突厥大汗的心意,以我的身份,冒昧前去,禍福難測!」南宮尚道:「以我想來,突厥僻處西陲,他打進了中原,也難治理整個中國,一定要立先帝的子孫做中國的天子的。殿下何必猶疑?」李逸道:「話雖如此,胡人性情反覆,而且我去求他,亦是有失身份。」南宮尚道:「可是良機不容錯過,殿下不如先與我一同前住,待探清楚了大汗的心意之後,殿下再表露身份也還不遲。」

  李逸目光炯炯,盯著南宮尚道:「我可以與你同去,只是你得依我一件事。」南宮尚道:「請殿下吩咐便是。」李逸道:「你切不可洩漏我的身份!我要憑我自己的本領,取得突厥大汗的重用,這樣將來事成之後,他才不敢看輕於我。」南宮尚撫掌笑道:「大英雄大豪傑正當如是!」李逸道:「還有一層,武則天手下也甚多能人,若然給她知道我在突厥軍中,說不定便要遣刺客來殺我,所以我的身份,不但對突厥君臣不能洩漏,對任何人也不能洩漏!」南宮尚心想如此一來,自己就是李逸最心腹的人了,豈不妙極,當下發了重誓,一口答應。

  南宮尚將那駱駝背上的藥材搬了下來,將最貴重的和治哮喘的藥材檢出,放上自己的坐騎,與李逸策馬同行。李逸問道:「你剛才說有人舉薦,那是何人?」南宮尚道:「那是我到漠北之後,所結識的一位綠林豪客。」正說話間,只聽得背後馬鈴聲響,南宮尚回頭一望,笑道:「正好是大哥來了。」

  李逸道:「記著,我的名字叫上官敏。切不可再以殿下相稱。」南宮尚怔了一怔,隨即領悟,李逸既要他遮瞞身份,當然也得改姓換名。就在此時,那一騎馬已然趕到,只見馬上的騎客乃是一個豹頭獅鼻的老人,雙目甚有威嚴,手中持著一支三尺多長的旱煙杆,煙鍋特大,這時正在吸得滋滋聲響,煙鍋裏發出紅光。

  南宮尚對這老頭甚為敬畏,立即跳下馬來,李逸也跟著下馬。南宮尚剛道得一聲:「大哥,那兩個花剌子模商人——」正想報告劫駱駝之事,那老頭喝道:「且住,他是什麼人?」南宮尚道:「他是我的義兄,名叫上官敏。」那老頭道:「哦,你的義兄!做什麼的?」南宮尚道:「我想與他同往突厥王廷,圖個出身,未曾稟報大哥,請,請!——」那老頭雙目一睜,道:「幫中規例,決無更改,不得多言!」將南宮尚的說話打斷,大踏步上前來,李逸甚為詫異,心道:「我又不是他們的人,他講什麼幫中規例?」念頭方動,只見那老頭忽然換了一付笑臉,伸出一隻手來,道:「上官兄,幸會,幸會!」

  李逸想不透他何以前倨後恭,見她如此客氣,只好以禮相見,伸手與他一握,陡然間忽覺一股大力壓來,那老頭兒的五指竟似化成鋼爪一般,緊緊抓著他的脈門,李逸吃了一驚,這才知道這老頭兒是有意伸量他的功夫,習武之人,驟遇襲擊,反應自是快速異常,李逸手掌住外一登,一股內力也登時傳了過去,同時手臂一轉,用了一個「卸」字訣,手掌滑似游魚,從對方的掌握之中滑了出來。

  那老頭兒道了一個「好」字,隨即喝道:「留心接我十招!」旱煙杆倏然抖動,竟是一招極厲害的打穴招數,煙鍋碰到他胸口的「璿璣穴」,李逸吞胸吸腹,險險避過,胸前衣服已給濺上了一撮煙灰,說時遲,那時快,那老頭兒的煙杆來得有如暴風驟雨,招招都是點打李逸的命門大穴,南宮尚叫道:「大哥手下留情!」那老頭兒根本不予理睬,手底絲毫不緩,一招緊過一招。

  李逸心中暗怒,「這老頭兒怎的如此蠻不講理,一見面就要取我性命?」他施展了全身本領,好容易避過三招,險象環生,自知空手難以抵禦,這時他又分不出心神說話,迫得拔出劍來,施展師門的精妙劍法,以攻為守,一招「龍門鼓浪」橫削過去,劍光閃爍,端的有如長江浪湧,滾滾而來,但聽得叮叮噹噹之聲不絕於耳。那老頭兒指東打西,指南打北,時而用鐵煙鍋磕開他的寶劍,時而倒持煙杆,當成點穴钁用,刺他的三十六處大穴,手法快捷無倫。李逸有生以來,還從未見過這樣厲害的打穴高手,饒是他精通兩派名家的劍法,也僅是只有招架之功,並無還擊之力。

  這老頭兒所持的鐵煙杆煙鍋特大,所裝的煙葉要比普通的煙斗多三倍有多,激戰了一盞茶的時刻,鍋中的煙火尚未熄滅,酣鬥之中這老頭兒突然吸了一口,猛地一股濃煙噴出,隨即掄圓煙杆,似點似戳,煙霧迷離中,竟辨不出他的攻勢指向何方。李逸吃了一驚,急忙橫劍一封,這一招是他師父尉遲炯畢生心血之所聚,用於防守,端的是風雨不透,但聽得一陣叮叮噹噹之聲,有如繁弦急奏,那老頭兒忽地跳出圈子,哈哈笑道:「已滿了十招了!閣下武功高強,可算得是當今豪傑!」

  李逸插劍歸鞘,拱手說道:「多承老英雄過獎,幸而只試十招,再戰下去,小可實非對手。」那老頭兒笑道:「閣下請別見怪,此次前住突厥王廷,相會各方豪傑,閣下既與我們同行,雖然尚未入本幫,也算得是本幫一路,是以小老兒不得不冒昧一試。」李逸這才明白,想必這老頭兒乃是一個很有聲望的幫主,不屑與平凡之輩同行,故此要伸量他的本領。南宮尚抹了一額冷汗,喜孜孜的說道:「我這位兄弟文武全才,若非相知有素,我怎敢邀他同行?大哥現在可以放心了吧!」

  李逸與那老頭兒重新施禮見過,問道:「未請教老英雄高姓大名,貴幫在何處安窯立寨?」南宮尚道:「我這位大哥就是以前名震中原的伏虎幫程老幫主!」李逸大吃一驚,心道:「原來是程達蘇,幸而他的兒子沒有同來。」程達蘇的兒子就是以前要搶李逸劍譜的那個程建男,李逸現下雖然已改容易貌,但若是程建男在旁觀戰,看了他這手劍法,定然可以識破他的來歷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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