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五三


  張之奇道:「你家主人是誰?」

  那兩個漢子對望一眼,好似有點詫意,左手的那個漢子說道:「峨嵋金頂之會,公子忘記了麼?我是程通呀!」

  張之奇道:「我不認識你呀!你認錯人啦!」

  程通尷尬之極,右手的那個漢子說道:「峨嵋之會,人數眾多,公子記不起來,也是有的。見了我家主人,自然明白。」

  張之奇道:「什麼峨嵋之會?青天白日,瞎說一通,你家張大爺可還要趕路。」

  右邊那個漢子叫道:「咦,你,你不是李、李公子嗎?」

  程通道:「真人不露相,露相不真人。好,就算你姓張吧,張大爺,我家主人有請!」

  張之奇怒道:「什麼算我姓張?我明明姓張,你再糾纏,吃我一鞭!」

  李逸聽到這裡,恍然大悟,敢情是這兩個人將張之奇當作他了。一想峨嵋之會,果然有程通這個人,當時跟在那個龍三先生的後面,搶著擠到他的面前,向他通過名姓的。再一看其他的人,有幾個也有點面熟。敢情他剛才和張之奇在酒肆喝酒之時,喬裝打扮的酒客中就有這幾個人在。李逸心中想道:「這樣看來,他們早已在旁窺伺我了。我現在扮成這個樣子,他們當然認不得我。可是張之奇與我的本來面目,雖然有點相似,亦並非很相似呀,他那付焦黃的臉色,就與我大大不同,程通沒理由分不出來,他們的主人又是誰呢?」

  李逸這個疑問,張之奇已替他說了。那兩個漢子見張之奇發怒,他們的臉色也沒有剛才那麼恭順了。右手的那個漢子道:「李公子,小人寧願捱你兩鞭,也定要將你請到。我家主人吩咐,不管如何,總得留住你的大駕!」

  張之奇氣往上沖,一鞭刷下,斥道:「你家的主人是當今皇上麼?有這麼霸道!他叫什麼名字?」

  程通大聲說道:「春雷動地!」

  右邊那個漢子接著說道:「飛龍在天!」

  張之奇莫名其妙,斥道:「誰管你什麼春雷飛龍,快快滾開!」

  李逸聽了,卻又是大吃一驚。

  原來這八個字乃是李逸和幾個人之間相約定的「切口」,李逸因為要推翻則天皇帝,奪回唐室江山,和朝野間幾個掌有權勢的人物密謀起來,這幾人在朝的是:中書令裴炎,英國公徐敬業,和大將軍程務挺;在野的則是武林的老盟主谷神翁和他的師父尉遲炯。他們約定,將來互通消息之時,便以這「春雷動地,飛龍在天。」

  八個字作為暗號,若是有人能說出這八個字,那便是他們所派遣的「自己人」了。這八個字含有深意,表示他們一旦舉事,便將如春雷之動地,蟄伏的神龍也就要飛上九天。

  李逸一聽這兩個人居然說得出這兩句暗號,先是一驚,繼而詫異,心中想道:「是誰派他們來接我的呢?谷神翁前些日子,還和我同在一處,現在正去迎接長孫均量;我的師父不會到這裡來;裴炎乃是當朝宰相,他怎知道我在江湖上的行蹤?徐敬業遠在場州,而且現在正是討伐武則天的三軍主帥,他更沒有到這裡的道理!程務挺被武則天派去討伐徐敬業了,即算他陣前反戈,也不可能這樣快便打回來,這兩個人要接我去見他們的『主人』,這個主人究是五人中的那一位?」

  張之奇壓根兒不懂得這八個字的意思,當下勃然大怒,斥令那班人讓路。程通忽地一聲冷笑,說道:「我家主人誠心誠意要留下公子的大駕,公子你卻當真不願意去見他麼?」

  張之奇斥道:「我要趕往長安,誰耐煩和你們糾纏不清!」

  右手那個漢子冷笑說道:「這樣看來,流言非假,李公子你竟背誓寒盟,想入長安求取富貴去了?」

  張之奇越發被他們激得大怒,「唰」的又是一鞭打下,喝道:「老子姓張,不錯,老子正是要入長安求取功名富貴,你們管得著麼?」

  程通雙臂一振,將張之奇那匹馬一攔,登時按下了馬頭,張之奇一個飛身跳下,右邊那個漢子一招擒拿手法,立刻朝他抓下,張之奇氣得哇哇大叫,右手揮動長鞭,左手拔出一柄短劍,長鞭左掃,短劍右戳,一招兩式,同時襲擊兩個敵人。

  程通使出一套羅漢神拳,拳風虎虎,剛猛之極,那個漢子的擒拿手法,更是十分了得,竟在劍光鞭影之中欺身進來,張之奇的武功雖然不弱,以一敵二,卻是抵擋不住,大約打到三十招之後,那漢子一托鞭梢,驀地使了一招「敬德奪鞭」,大喝一聲,一手扭住了張之奇的手腕,程通趁勢一拳,結結實實的在他脅下打了一拳,張之奇的短劍被他打落地上,長鞭也給那個漢子劈手奪去,並且立即點了他的啞穴,兩人哈哈大笑,將張之奇雙手反剪,縛在馬背上,一聲呼嘯,竟自擁著張之奇走了。

  李逸大吃一驚,心中想道:「他們既是將張之奇誤作是我,卻怎的對他如此無禮?他們罵我背誓寒盟,這流言又是怎麼來的?即算我是背誓寒盟,他們也不該這樣逞兇毆打啊!」

  要知李逸雖然是討厭張之奇,但張之奇遭受了這一場飛來的橫禍,到底是因他而起,而且那些人這樣對待他的「假身」,毆辱了張之奇也就等於是毆辱了他一樣。李逸越想越是生氣,而且越想越覺得其中疑竇甚多,雖則他極不願意惹事,也不能不查個究竟了。

  李逸從山上奔下,他那匹馬已不知跑到那裡去了,那是他在路上買來的一匹川馬,因為要適合自己改裝之後的寒儒身份,買的不過是一匹普普通通的川馬,失了也不足惜。李逸急於查知究竟,不再去找回自己的坐騎便即施展輕功,追蹤那一班人。

  李逸的輕功雖好,究竟賽不過飛奔的健馬,追出山口,那班人已去得遠了,目力所及,只見幾個黑影,再過些時,影子也不見了。

  這時已是黃昏時分,在田間操作的農夫三三五五的荷鋤歸家,李逸截著一個老農攀談,假裝作是錯過宿頭的旅客,那老農道:「再走十裡光景,前面便有一個小鎮,可以投宿。」

  這老農夫心腸很好,他打量了李逸一眼,又道:「相公是讀書人,只怕不慣走路,若是真的走不動了,不嫌棄的話,請到捨下住宿一晚也行。」

  李逸謝過了他,說道:「走,我是走得動的,既然只有十裡之路,入黑之後,趕到鎮上投宿正好。只是我有點害怕。」

  那農夫道:「相公擔心什麼?」

  李逸道:「我害怕路上有盜賊。」

  那農夫笑道:「現在的世道比從前好多了,何況這裡到長安不過是幾日的路程,更不會有盜賊的。」

  李逸順著他的口氣道:「不錯,我走了好幾天都沒有碰見過盜賊,不過越近長安,反似越不安靜了。」

  那農夫道:「怎麼?」

  李逸道:「我剛才就碰到了一班匪徒,將一個上京投軍的人縛去了。」

  那農夫奇道:「真的?」

  李逸道:「剛從這裡經過,難道你們沒有看見麼?」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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