學達書庫 > 梁羽生 > 女帝奇英傳 | 上頁 下頁
五〇


  夏侯堅道:「不,我也想見識見識你這絕世無雙的毒掌功夫,不過這位李逸公子他的傷還未愈,你就是一掌將他斃了,也顯不出你的厲害,怎能證實你的毒掌是世上無雙?」

  天惡道人怔了一怔,道:「你這話也有道理,但迫切之間,卻那兒去找一位高手來給我試掌?」

  夏侯堅微微一笑,說道:「我不敢以高手自居。但自問這幾根老骨頭還夠堅硬,就由我接你一掌,試試如何?」

  李逸剛才在生死俄頃之際,忽然得長孫璧捨身相救,心中又是感激又是迷亂,長孫璧與他並坐床上,兀自緊緊的倚偎著他,柔聲軟語,替他壓驚,根本就不理會天惡道人還在身旁,也不理會他與夏侯堅說些什麼,好像在這斗室之中,只有他們二人似的。李逸與她耳鬢廝磨,少女身體特有的香甜氣息,一縷縷的傳入他的鼻觀,芳沁脾腑,舒服之極,但卻又令他惶惑不安,心中想道:「我萬不能再惹煩惱,並害人家煩惱了!」

  心神稍定,急忙把眼光移開,只見夏侯堅負手而立,坦然的站在天惡道人面前,正拚著以血肉之軀,來試天惡道人的毒掌!

  李逸大吃一驚,跳起來道:「夏侯老伯,這樣不行,還是讓我來試吧。我傷了有你來醫,你若傷了,天下那還能找出第二位金針國手?」

  天惡道人冷笑道:「你這小子太不自量,你現在就是送上來自願捱打,我也不屑拿你試掌啦!」

  長袖一揮,將李逸卷翻,「啪噠」一聲,仍然將他摔回床上,卻向夏侯堅笑道:「不錯,我正該拿你試試,你的武功雖然不是天下第一,也算得有數的高手了,至於你的醫術,那卻的確是天下第一的,拿你來試,最好不過!」

  夏侯堅道:「我若能接得住你的毒掌,這又如何?」

  天惡道人歪著眼睛反問道:「有甚如何?」

  夏侯堅道:「我若接得你的毒掌,敢請你以後將這種邪毒的功夫收起,不再用來害人。」

  天惡道人笑道:「我才不這麼笨,為你立這種誓約,受你的拘束。你若真能接我一掌,毫無傷損,那只是證實我的功夫還未練得到家,待我練好之後,再找你來一試便是。」

  夏侯堅道:「在你未練好之前呢?」

  天惡道人道:「那我當然無顏再用。」

  夏侯堅一想,雖然不能禁他永遠不用,但最少可以拘束他幾年,而且李逸的性命那是定可保全的了,於是便坦然說道:「好,就是這樣吧。請你發掌!」

  天惡道人雙掌一搓,紫黑色的掌心竟自發出騰騰熱氣,忽地呼的一掌,向夏侯堅的胸膛便即拍下。

  但聽得「蓬」的一聲,如擊敗革,夏侯堅退後三步,天惡道人也給他的反震之力,震得上身微微搖晃。這剎那間,李逸與長孫璧手心都捏著一把冷汗,緊張得連呼吸都透不過來。但見天惡道人與夏侯堅迎面而立,彼此都目不轉睛的打量著對方,過了半晌,天惡道人冷冷說道:「你好?」

  夏侯堅微微一笑,說道:「多承關注,我這幾根老骨頭尚幸而無事,你好嗎?」

  李逸見夏侯堅的面色已漸漸恢復正常,聽他的聲音中氣也還充沛,這才松了口氣。

  天惡道人好生驚詫,他從夏侯堅這一掌反震之力,試出了他的內功深湛,確實是有點出乎自己的意料之外,但更令他不解的是:他的毒掌,不但掌力可以開碑裂石,毒力之猛,更可以直透臟腑,縱算夏侯堅的內功再好,也總應該有毒性發作的徵兆,但現在已隔了一盞茶的時刻,夏侯堅的面上竟然沒有透出半絲黑氣,目光也還是那樣炯炯有神。他卻不知,夏侯堅心中的驚詫,其實並不在他之下。夏侯堅這時也正在默運玄功,收斂體內的毒氣。

  天惡道人打量了夏侯堅一會,忽地哈哈笑道:「夏侯老弟,真有你的。不過,我可還未認輸。」

  夏侯堅道:「我不是已硬接了你的一掌麼?」

  天惡道人道:「我就不信你未受內傷,焉知你不是只能堅挺一時,想將我騙過,我偏偏不走,看看你結果如何?」

  長孫璧暗暗叫苦,想道:「這魔頭多留一刻,就多一分危險!」

  夏侯堅雙眼一睜,道:「我可沒功夫陪你,你要怎樣才能相信?」

  天惡道人道:「咱們不如幹乾脆脆,各以本身的武功再比一場,若然你還能夠接我百招,我立刻認輸便走。」

  夏侯堅冷笑道:「拳來腳往,這豈不成了市井之徒,咱們要比試功夫,也用不著這種俗子凡夫的辦法。」

  夏侯堅這番說話,在李逸聽來,似乎已露出一點怯意,心中暗道糟糕,只怕天惡道人更要乘機威脅,定要和夏侯堅過招。那知這一番話順帶將天惡道人捧了一下,天惡道人聽來十分受用,心想以彼此武學大師的身份,確實不必在拳腳上來顯功夫,想了一想,便笑而問道:「你有甚別致的方法?好吧,剛才是你聽我的,禮尚往來,現在我也由你劃出道來,我一準依從便是。」

  夏侯堅隨手在床頭拿起了一條繩索,那是長孫璧帶來準備替李逸包紮衣物用的,夏侯堅將繩索一拋,道聲:「接著!」

  天惡道人接著了繩索的一頭,道:「如何比試?」

  夏侯堅道:「我也不信你未受內傷,我可以從繩索這一端聽出你的脈膊,想你善於使毒,這樣聽脈的方法,你也應懂得。」

  天惡道人笑道:「好呀,非但可以這條繩索聽出脈息,還可以藉此較量內功,你的辦法,我同意了!」

  長孫璧很是奇怪,她以前聽父親說過,宮中的後妃在生病之時,太醫奉詔替她們診脈,照例是不能用手指接觸她們的肌膚的,只能用一根絲線,纏在她們的脈門上,太醫隔著珠簾,用三隻指頭按著絲線的另一端,據說如此,便可以聽出脈息了。如今夏侯堅與天惡道人各執繩索的一端聽對方的脈息,想必便是這個方法,但繩索要比絲線長得多粗得多,那更是神乎其技了!而且他們還要用這條繩索來較量內功,這樣的比試辦法,長孫璧端的是見所未見,聞所未聞,真不知如何較量?

  但見夏侯堅與天惡道人盤膝而坐,各自靠著一邊牆壁,那條繩索給他們拉得筆直,兩人都是眼觀鼻,鼻觀心,好像老僧入定的模樣,過了大半個時辰,仍是動也不動。長孫璧莫名其妙,甚為納罕,看李逸時,忽見他眉尖打結,現出憂急的神情。

  長孫璧再仔細看時,只見那條繩索微微顫抖,靜室內沒有一絲微風,夏侯堅的長須卻忽然飄拂不安,長孫璧雖然不識其中奧妙,看這情形,夏侯堅卻似處在下風。

  過了一會,李逸的神色也漸漸恢復自然,就在這時,只見繩索跳動了一下,天惡道人那淡青色的道袍也微微起皺,好像一湖平靜的春水,忽然被微風蕩起了漣漪。

  原來這時正到了吃緊的關頭,兩人各以上乘的內功通過繩索,試探對方的反應,天惡道人感覺出夏侯堅的脈息越來越弱,正自高興,忽然夏侯堅的脈息好像完全斷絕,連一絲絲的波動都感不到了,按說到了這個時候,夏侯堅已應該氣絕而死,但奇怪得很,他的內力還是綿綿密密,不斷的從繩索中傳過來,天惡道人大吃一驚,摸不到夏侯堅的深淺,心頭禁不住微微一凜,幾乎把持不住,就在這剎那之間,主客勢易,給夏侯堅占了上風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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