學達書庫 > 梁羽生 > 女帝奇英傳 | 上頁 下頁
四五


  夏侯堅大笑道:「你不幹的事情卻推給我幹。你如今才退出江湖,我則是早二十年前已退出江湖了。」

  谷神翁急道:「尉遲炯的徒弟名叫李逸,他乃是大唐的王孫。」

  夏侯堅淡淡說道:「我不管江山是姓李的還是姓武的,王孫也好,平民也好,爭鬥之事,我都不予理會。老穀,你也忒多事了,我前些時聽說你召開什麼英雄大會,我就極不贊成。英雄不死,大亂不止,天下紛紛,何苦來哉?我只求安安逸逸的渡過一生。」

  夏侯堅服膺老莊學說,主張清淨無為,因此雖具有絕世武功,卻壯歲便深山歸隱。谷神翁雖是他的老友,卻也勸他不動。

  谷神翁正在苦求,忽聽得外面隱隱傳來車輪轆轆的聲音,長孫璧道:「糟糕,定是那武玄霜追蹤我們來了。」

  谷神翁大笑道:「別人到你門前生事,看你管是不管?」

  一把拉著夏侯堅,同出草坪去看。

  只見一輛騾車直上山坡,越來越近,車上坐著的人已經可以看得清清楚楚了。長孫泰雙眼圓睜,呆了一呆,突然叫道:「是她,果然是她!」

  谷神翁道:「夏侯兄,你出不出手?」

  夏侯堅歎口氣道:「我總不能眼睜睜的看著長孫世兄在我門前受人欺負。」

  說話之間,那輛騾車已至草坪停下,但見一個風華絕代的女子笑盈盈的跳下車來,正是武玄霜。

  李逸一路思潮起伏,尤其在進了邛崍山后,心情更是動盪不休。武玄霜說要將他交給一位神醫國手,究是誰呢?李逸心中想道:「惡行者和毒觀音的暗器,乃是天下最毒的暗器,據武玄霜說,那位國手非但可以給我解毒療傷,而且可以助我恢復武功,這樣說來,那位國手,本身也非具有極上乘的內功不可,莫非是她的師父不成?」

  想起武玄霜乃是與他敵對的人,自己昂藏七尺,自負英雄,卻弄到要受敵人恩惠,想到此處,大為沮喪,幾乎就想跳下車去;然而再想到武玄霜在一路之上,對自己的殷勤呵護,似水柔情,感激之念,又不禁油然而生,但覺恩仇糾結,有若亂絲,盤塞胸中,剪它不斷,理也還亂!當真是「別有一般滋味在心頭」!

  正在情思惘惘,忽聽得車聲戛然而止,武玄霜對他笑道:「到啦,難得你的幾位相識都在這兒。」

  李逸坐了下來,靠著車墊,揭簾一看,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,但見迎面而來的竟然是谷神翁,在谷神翁背後的,又正是剛才在路上截劫騾車、被武玄霜打敗的那對青年男女,另外還有一位白須飄拂的老者,也好像是在那兒見過一般。

  夏侯堅搶快一步,迎上騾車,這剎那間,這位心如止水的世外高人,也不禁起了一絲詫意,他曾聽谷神翁說過英雄大會的事,心中想道:「難道竟是這樣一位花朵般的小姑娘,她把天下英雄都打敗了。連谷神翁的躡雲劍法都討不了便宜?」

  武玄霜盈盈一笑,施禮說道:「晚輩武玄霜拜見夏侯先生。」

  夏侯堅又是一愕,心道:「她怎麼知道我的名字?」

  要知夏侯堅雖然身懷絕技,但他一向自甘淡泊,從未曾在江湖上出過風頭,而且壯年歸隱,除了極有限的幾位老朋友,根本就沒有什麼人知道他。然而這個看來還不到二十歲的小姑娘,卻一見面就叫出了他的名字。

  夏侯堅怔了一怔,瞅著武玄霜道:「你驅車上山,就是專誠為了拜訪我麼?」

  武玄霜道:「無事不登三寶殿,夏侯先生,你身負金針國手之名,自當知道我的來意。」

  夏侯堅平生確是治過不少疑難怪症,但他從來不肯向病家透露過真實的姓名,這「金針國手」的封號也只是幾位老朋友私下稱呼他的,武玄霜卻說得那樣自然,竟似早就熟識一般!

  夏侯堅疑心大起,問道:「嗯,你是找我看病來的麼?」

  武玄霜道:「不錯。有一位朋友中了惡行者的一枚碎骨錢鏢,又中了毒觀音的兩口透穴神針,想當今之世,除了你老先生,別人斷斷不能醫治。」

  此言一出,在場人等,均感意外,長孫兄妹想道:「原來她不是為了追捕我們來的!」

  谷神翁卻在想道:「李逸怎的會給那兩個魔頭傷了?那兩個魔頭不是受了裴炎之聘麼?怎的會打起李逸來了?若非李逸,她又為誰求醫?」

  原來谷神翁剛才聽說李逸受傷,心中就一直以為是武玄霜將他打傷,好押上長安領功去的。

  但其中最感到意外的還是李逸,他一路猜測,不知武玄霜要將他交與何人,不知還要受什麼折辱,做夢也想不到武玄霜所說的名醫,原來就是夏侯堅!是他師父幾個最好朋友之一的夏侯堅,李逸雖然沒有見過夏侯堅,卻曾聽師父描繪過他那清奇的相貌,待聽到了武玄霜叫出夏侯堅的名字,這才瞿然省起,心道:「怪不得好像在那兒見過一般。」

  武玄霜道:「明珠,你將李公子扶下車來。」

  轉過頭笑道:「我將你交托給夏侯堅老先生,你總可以放心了吧!」

  李逸心上的陰霾一掃而空,想道:「我當真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,原來她給我安排得這麼妥貼!」

  既是慚愧,又是感激,怔怔的看著武玄霜,一句話也說不出來。

  忽聽得夏侯堅淡淡說道:「老朽雖然略通醫術,卻並未掛出招牌,懸壺濟世,醫不醫病,可得看我喜不喜歡。」

  李逸頗感奇怪,想道:「咦,難道他還未曾知道我的來歷麼?」

  武玄霜笑道:「別的病人,你不高興醫治也還罷了,這個病人嘛,你想不收,只怕你的老朋友也不答應。穀老盟主,幸好你也在這兒,似乎不必我多費唇舌了。」

  谷神翁一時間猜不透夏侯堅的用意,遲疑未答。只聽得夏侯堅冷峭說道:「是你來向我求醫的,可是?」

  武玄霜道:「怎麼?」

  夏侯堅道:「那麼我就只沖著你說話,你的師父是誰?」

  這句話正是大家早已存在心裡的疑團,連李逸也豎起耳朵來聽,武玄霜眼光一掃,從李逸與谷神翁的面上掃過,最後停在夏侯堅的身上,微笑說道:「夏侯先生是世外高人,難道也像世俗醫生那般勢利,必須問求醫的有什麼足以誇耀的親戚師友才肯留醫麼?」

  夏侯堅給她用說話一迫,長須一拂,半晌說道:「我不是白白給人看病的,你知道麼?」

  武玄霜道:「醫生收取診金,那是天公地道的事。」

  夏侯堅道:「金銀於我無用,但我也不敢壞了行規,我看一個病人,就要收一件禮物,這禮物可得我歡喜的才成。你有什麼禮物可以送我?」

  谷神翁詫異不已,他聽夏侯堅言中之意,分明是藉此出個難題來考武玄霜,心內想道:「若然她的禮物不合你的心意,難道你就袖手不管了麼?」

  要知谷神翁與武玄霜雖然是居於敵對的地位,但此際的心思卻完全與武玄霜相同,那就是切望夏侯堅將李逸留下來醫治,卻不知夏侯堅何以要一再刁難。


學達書庫(xuoda.com)
上一頁 回目錄 回首頁 下一頁