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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一


  ▼三 巴州夜聽宮闈秘

  走了兩天,離巴州只有百餘里了,道路也平坦得多,李逸說道:「咱們抄小路走,稍稍分開一些,不要讓人看出咱們是同一路的。」上官婉兒何等聰明,一聽便知其意,笑道:「對啦,再往驛道上走,就要碰到丘神勳的大軍了,你是王孫身份,自以避開為妙。」

  李逸刷的一鞭,催得那匹瘦馬四蹄疾走,上官婉兒笑道:「你這瘦馬其貌不揚,跑得卻是甚快!」李逸搖手示意,說話之間,兩人已距離十數丈地,上官婉兒催動青驢,跟在他的後面,始終保持著十數丈的距離。

  前面是一座小山,驛道在山的南面,小路則在山的北面,上官婉兒繞著小山,策驢疾走,隱隱聽得山的那邊,戰馬嘶鳴,大軍行進的聲音。心中想道:「他要我與他稍稍分開,想必是怕連累於我,呀,我身負血海深仇,矢志刺殺仇敵,還怕你連累什麼?倒是你要起兵討伐武則天,卻真要連累老百姓呢。」

  兩人輕騎疾進,中午時分,繞過了那座小山,上官婉兒回頭一望,只見旌旗招展,大軍就在背後數里之遙,心道:「好在咱們已趕過前頭,否則縱無意外,行程亦將受阻。」心念方動,忽聽得一聲號角,一員武將帶著兩騎快馬,疾追上來,那武將大聲喝道:「前面走的是什麼人?給我留下!」

  上官婉兒怒道:「大路之上,誰走不得?我又沒犯王法,你憑什麼留我?」那武將斥道:「好一個刁嘴的丫頭!」弓弦一響,利箭穿空,竟然向上官婉兒射來,上官婉兒大怒,心中想道:「耳聞是假,目見為真,武則天手下的將軍,卻原來是這樣欺凌百姓!」反手一揚,一柄匕首飛了出去,但聽得錚的一聲,匕首竟然給箭射落;那利箭給碰歪了準頭,斜斜的落在青驢腳下。

  上官婉兒心中大駭:這武將好大的手勁。急鞭青驢,那驢受了驚嚇,竟然離開了大路,跑到路旁的農地去了。那武將策馬追上,喝道:「還不停下來嗎?」弓如霹靂,箭去弦驚,嗖的又是一箭。

  上官婉兒正待拔劍撥箭,忽見蔗田裏跳出一個農夫,怒聲斥道:「天后有令,保護農田,你為什麼踐踏我的蔗田?披上了老虎皮,就不講理了麼?」拾起兩塊石頭,向那將軍便打。第一塊石頭打落了射向上官婉兒的利箭,第二塊石頭正正打中那匹戰馬,戰馬一聲厲鳴,四腿跪地,登時把那個將軍摔倒了。

  上官婉兒這一驚更甚,她做夢也想不到一個普通的農夫竟有這樣高強的武功,方自一楞,後面那兩騎快馬也已追到了。

  那農夫叫道:「好哇,這幾年來我未曾見過如此不講道理的大兵,我揪你們到主帥面前講理去!」迎著那兩騎快馬,雙臂一振,兩騎快馬飛奔而來,衝力何止千斤,給他兩臂一攔一勒,竟然都翻倒了。那將軍拔出馬刀,就要動手,忽聽得號角長鳴,回頭一望,只見一個牙將,揮舞著一面大旗,那是召他們歸隊的訊號,將軍面色一變,將馬拉起,急急跨上,飛奔而回。他的兩個隨從摸出了幾錢碎銀,拋在地上道:「別嚷,別嚷。算我們怕了你,踐踏了你的蔗田,這是賠給你的。」那農夫咕咕嚕嚕的嚷道:「幾錢銀子就想封住我的嘴麼?」聽來竟是還不服氣。

  上官婉兒的青驢已馳出一箭之遙,聽後面的聲息,農夫已把將軍趕跑,她本來想回去向那農夫道謝,但見李逸在馬背上輕輕搖首,刷刷刷一連幾鞭,打得那匹瘦馬跑得更快了。上官婉兒轉念一想:大軍就在後面,既已脫險,還回去惹什麼麻煩?此時她雖然知道了這個農夫決非常人,也只得抑下好奇之念,鞭策青驢趕路。

  到達巴州,已是黃昏時分,上官婉兒裝作與李逸不相認識,待他進了客店之後,自己再在街上逛一會。但見市容整潔,只是各處街頭,都有兵士站崗,想是準備迎接丘神勳的大軍的。上官婉兒不敢亂走,回到那家客店投宿,卻不知李逸住在那間房子,又不便向店小二查問。吃過晚飯之後,正準備再出去探望,忽地有人影在窗外一晃,啪撻一聲,丟了一顆石子進來。上官婉兒推窗一望,只見李逸的背影已走出店門。

  上官婉兒拾起那顆石子,石子是用紙包著的,上官婉兒把那張紙展開來看,上面寫道:「我有急事出去,今晚未必回來,請你在三更之前,務必去探望太子,叫他小心在意,不可與丘神勳相見。」上官婉兒心中想道:「丘神勳奉了武則天之命而來,太子豈能不見?難道武則天真的會害自己的兒子麼?」再一看,那張紙上還繪有詳圖,指示太子所住的地方。

  歇了一會,聽得二更鼓響,上官婉兒換了夜行衣服,悄悄溜出,外面正下著細雨,無星無月,天色沉暗,上官婉兒輕功本高,這一來更是無人發現,但在黑夜之中,卻走錯了許多冤枉路才找到廢太子所住的王府。

  廢太子李賢因為是被貶謫的,武則天又決意要他磨練,給他所建的「章懷王府」並不很大,只有七八棟房子,一個小花園,外面雖有一道圍牆,也只有一丈五六高,論起氣派,還比不上知府衙門。上官婉兒跳入花園,見花園東側一座小樓,樓中還有燈火,心中想道:「太子最喜讀書,敢情就是他在裏面。」一飛身掠上樓頂,使一個「珍珠倒捲簾」的姿勢,勾著飛簷,探頭內望。

  只見房中有一個瘦削的青年,一個年老的太監,案頭有一部翻開的《史記》,上官婉兒小時也曾見過太子,依稀還認得出來。

  正想進去,忽聽得廢太子李賢說道:「王公公,這兩日來我總是心神不安,丘神勳的大軍已到城外,明日一早,必來見我,我看咱們還是連夜逃走了吧。」

  那老太監面色極為詫異,說道:「殿下,天后派丘大將軍前來探望於你,正是天大的喜訊啊,說不定就是派他迎你回朝,你怎麼還要逃走?」

  李賢道:「不,不!我心裏害怕得很。母后早就說要派鄭溫來探望我,論日程鄭溫十天之前就該到了,而今不見鄭溫,卻反而派丘神勳來,鄭溫是文官,我沒猜疑,這,這丘神勳卻是武將,他,他帶兵前來,——莫非,莫非——」

  那太監道:「殿下怕丘將軍帶軍前來,將有不利於你麼?」李賢默不作聲,看神情,太監正說中他的心事。

  那太監嘆了口氣,忽地跪下去向李賢磕頭,說道:「奴才有一句該死的話,請殿下恕罪,奴才方敢說。」

  李賢急忙將他扶起,說道:「王公公,你是服侍過我父皇的人,我當你自己人一樣,有什麼話不可以說?」

  那太監道:「如此我敢冒死請問殿下,天后對待殿下如何?」李賢反問道:「你看如何?」太監道:「依奴才看來,天后雖然忙於朝政,不能常與殿下相聚,對殿下卻很是體貼關心。」李賢道:「比起對我的哥哥來,母后對我總算是寬厚的了。」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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