學達書庫 > 梁羽生 > 女帝奇英傳 | 上頁 下頁


  長孫均量垂手長歎,說道:「我不是對你疑心,我是對那兩個魔頭疑心,鄭大人在朝為官,絕不可能與他們結有冤仇,他們為什麼這等狠心辣手!」

  把鄭溫的頭髮撥開,只見左右兩邊的太陽穴上,都有一個針孔般大小的傷口,好不容易才看得出來。長孫均量又道:「你再看看你的胸膛!」

  李元俯首一瞧,但見兩旁乳突穴之下,都有一個金錢般大小的紅印。登時面如死灰,蹲在地上。

  長孫兄妹和上官婉兒不勝駭異,圍上來看,只聽得李元顫聲問道:「我們中的,是不是毒觀音和惡行者的暗器:透穴神針和碎骨錢鏢?」

  長孫均量黯然說道:「事已如斯,老夫只好實話實說,鄭大人中的是透穴神針,你中的是碎骨錢鏢。是否能夠解救,老夫殊無把握,只有盡力而為。」

  李元忽地一聲慘笑,躍起說道:「觀音勾魂,行者奪命,中了這兩個魔頭的暗器,我亦自知無藥可醫。老先生不必寬慰我了。只是我保護鄭大人入蜀,未能盡職,死難瞑目。尚望老先生為鄭大人了未了之事。」

  約在十多年前,江湖上出現了男女兩個魔頭,男的是個頭陀,善使天罡刀法,另有一種極厲害的暗器,叫做碎骨錢鏢,雖然是普普通通的金錢鏢,但被他用毒藥煉過加上內功運用,所中之處,骨碎筋折。而且最奇的是,初時並無痛楚,藥性蔓延,筋骨腐蝕,全身的骨骼就像給白蟻蛀空一樣,到胸骨碎裂之時,便是神仙也難活命;那女魔頭更利害,她擅用梅花針射人穴道,這梅花針也是用毒藥煉過的,循著穴道,攻至心頭之時,神仙難救。因為這兩個男女魔頭心狠手辣,故此被稱為惡行者與毒觀音。十年前各正派門下,曾聚集了數十高手,圍攻他們,將他們逐到漠北。十年來銷聲匿跡,從未有人在中土見過他們。卻不料而今竟然在此出現。一出手就傷了朝廷的命官和保護命官的鏢師。

  長孫均量也是十年之前,參加過圍攻他們的高手之一,這時越想越奇,再審視了一下李元的傷勢,說道:「你的傷勢較輕,未必全然絕望。這事情有點蹊蹺,你們是怎麼碰到這對魔頭的?」

  李元道:「鄭大人奉命到巴州來探望太子──」長孫均量道:「什麼,太子竟在巴州?」

  李元道:「章懷太子已被廢了,被貶巴州,也將近半年了。」

  長孫均量恨恨說道:「先太子被毒,今太子被廢。哼哼!虎毒不食兒,看來武則天的心腸,竟比虎狼還狠!」

  原來先太子李弘是武則天的大兒子,有一天在合璧宮裡,忽然莫名其妙的死掉,死時七竅流血,為狀極慘,宮廷中流言蜚語,都說他是被武后毒死的。現在的太子名叫李賢,因為反對武則天的施政,遂被廢立,當時曾昭告天下,不過長孫均量因為隱居劍閣,卻還未知道他已被貶巴州。

  上官婉兒聽得毛骨聳然,心中想道:「怪不得長孫伯伯常說武則天是個女魔王,當真是比惡行者和毒觀音這兩大魔頭還更可怕!」

  李元續道:「我在洛陽開設鏢局,鄭大人以前做鹽運使,常常請我保鏢,很有交情。這次他奉命到巴州探望太子,我知道蜀中新近出現了幾處劇盜,自願護送他到巴州,一路上連小賊也沒遇上一個,方自慶倖;那料昨日到了廣元,距離劍門關約莫有三十多裡的處所,那裡地形險峻,山道崎嶇,我在前面開路,忽聽得山上一聲怪嘯,回頭一望,只見鄭大人已跌倒馬下。我這一驚非同小可,急忙撥轉馬頭,回身來救,那知就在這瞬息之間,我的坐騎忽地一聲長嘶,將我拋起,同時從樹林中飛出了幾枚錢鏢,我人在半空,無論如何也躲閃不了,恃著自己有鐵布衫的功夫,硬沖而過,看鄭大人時,他已是昏迷不醒,我們那兩匹馬則癱在地上,竟像給人用重手法擊斃一般,但又看不出是中了什麼暗器。我知道是遇上了絕頂的高手,正準備拚了性命和強人死戰,可怪的是,強人竟沒現身,但聽得林中怪笑之聲,越離越遠,片刻之間,就好像到了數裡之外!」

  李元似是餘悸猶存,停了片刻,方始顫聲接下去道:「我那裡還敢追趕!我仔細審視,鄭大人身上一無傷痕,但摸他脈息,又分明是重傷之象。荒山野嶺,無處求醫,好在我記得鄭大人說過,說長孫大人就在劍閣隱居,沒奈何我只好來求你了。呀,想不到竟是毒觀音和惡行者這兩大魔頭!更想不到我中了碎骨錢鏢,自己一點也不知道!」

  上官婉兒聽了,但覺這件事情離奇之極,那兩個魔頭既非劫財,亦無宿怨,怎麼無端端的向一個朝廷命官施展殺手!看長孫均量時,只見他眼珠閃動,似乎也正在琢磨這件離奇難解的事情。

  過了半晌,李元歎口氣道:「我也不指望活了,但鄭大人未了之事還望老先生幫忙。」

  長孫均量道:「什麼未了之事?」

  李元道:「天后托鄭大人送給廢太子的書信還未送到巴州,聽鄭大人說天后對廢太子思念得很,貶他到巴州乃是不得已之事,讓太子得看這一封信,也好讓他安心。」

  長孫均量「哼」了一聲道:「貓哭老鼠假慈悲!武則天恨不得把李唐宗室,全部斬盡殺絕,連自己的兒子也不放過,我就不信她對太子還有半點慈母之心!」

  李元不敢作聲,長孫均量忽道:「是武則天自己的主意,叫鄭大人去探望太子的,還是鄭大人自己上疏求去,然後武則天再派遣他的?」

  李元道:「我不知道!」

  長孫均量沉吟說道:「我看九成是鄭大人自己上疏請求許他去探望太子的。」

  忽地高聲叫道:「定是這樣,那兩個魔頭是武則天派遣他來殺鄭大人的!」

  這推想太過奇怪,連上官婉兒也覺難以置信,但看長孫均量的神情,卻是說得十分肯定。

  李元正自惴惴不安,忽見長孫均量面色大變,顫聲說道:「泰兒、璧兒、婉兒,你們趕快回家,只怕這兩個大魔頭就要來了!」

  長孫璧道:「爹爹,你怎麼知道?」

  長孫均量看了李元一眼,似是有話想說,卻又不忍出口。李元愕笑道:「這時候還有什麼顧忌?我給老伯說了吧。想那兩個魔頭何等功夫,若然要取我與鄭大人的性命,那真是易如反掌!然而他卻故意讓我們逃生,這,這──」長孫璧道:「這什麼?」

  長孫均量介面說道:「這是故意要讓李大哥逃到咱們家來。」

  李元歎口氣道:「這兩個魔頭用心惡毒,可惜我當時想不到是他們,要不然我也不會來連累老伯了。如今經老伯點醒,我才知道上了他們的圈套,做了他們的引路之人!」

  長孫均量道:「李兄不必引咎,我早蓄意要鬥鬥這兩個魔頭了。看這情形,那兩個魔頭是武則天派來的,更無疑了!」

  上官婉兒道:「為什麼?」

  長孫均量道:「武則天篡奪了李唐帝位,自古以來,從沒有女人做皇帝的,這真是一大妖孽。皇帝子孫,前朝大臣,十之八九都是效忠唐室,不願臣服於她。她當然也知道我們這班人暗中反對她,所以歷年來所作所為,極盡誅鋤異己的能事。試想連兒子都可以毒殺。還有誰不能殺?故此我料想鄭大人必定是自己上疏,求她准許去探望兒子,她知道鄭大人心存李唐正統,於是就暗害他。」

  上官婉兒道:「她若要殺鄭大人,何須這樣費事?而且還托鄭大人帶信給她的兒子?」

  長孫均量道:「這正是她手段高明之處,故作偽善,籠絡人心。我是前朝大臣,她一掌權,我便隱居不仕,想來她早已恨我切骨。哼,那兩個魔頭一定是她差遣的!」

  這七年來,長孫均量幾乎每日都向上官婉兒說武則天的壞話,教兒女仇恨女皇帝。上官婉兒如今聽了他這番推想,雖覺有點牽強,也信了七八成,只是有一點不大服氣:「男人女人都是一樣的人,為什麼男人做皇帝則天公地道,女人做皇帝就要被罵為妖孽?」

  當然這個想法,上官婉兒只是留在心裡,斷不敢在長孫伯伯的面前吐露出來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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