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三〇九


  孟華這才有空暇細說剛才的遭遇,快活張不禁搖頭歎息,說道:「想不到段劍青這小子竟是青出於藍而勝於藍,和這妖婦不過相處幾天,手段竟然比這妖婦還更毒辣了。」接著又道:「韓紫煙這妖婦死不足惜,那天竺僧人是他師伯,武功奇高,想不到也給他害了。據我所知,這天竺僧人法號迎象,武功源出那爛陀寺,即使還比不上那爛陀寺的方丈優曇法師的武功,但比起另一位天竺神僧奢羅法師,卻是有過之而無不及的。」

  金碧漪道:「據那妖婦所說,那部毒功秘笈,如今已是落在段劍青的手中了呢!」

  丹丘生歎道:「刀劍在俠士的手裡可以救人,在強盜的手裡可以殺人,使用毒藥這門學問不是不可以學,但可要看他是否運用得當了。」快活張知道他對段劍青還存有姑息之心,也不便再說什麼了。

  他們下山之時,還特地到那天竺僧下墜岩之處的穀底搜查過一遍,奇怪的是卻沒發現那個僧人的屍體,至於段劍青,當然更是找不著了。

  正行走間,忽聽得蹄聲得得,丹丘生道:「來的是兩匹馬,唔,好像還有一個人在前面跑。」聲音來處,距離他們大約還有數裡之遙。

  話猶未了,只聽得一個熟識的聲音喝道:「仲老前輩,你要跑是跑不了的,還是跟我們回去吧。咱們也算得是有過交情,動起手來,可不好意思!」

  蹄聲戛然而止,看情形似乎兩騎快馬已經追上了那個「逃犯」。那人憤然說道:「還說什麼交情,你們迫我回去,不分明是要送掉我這條老命嗎?」

  另一個聲音冷冷說道:「你活了這一大把年紀,也應該放明白些了。誰叫你引狼入室,得罪了我們的大帥?我們是奉了大帥之命,不得不從。我勸你還是跟我們回去的好,免得動起手來,你吃的苦恐怕就要更大了!」

  孟華「咦」了一聲,道:「這兩個人是張火生和孫道行,奇怪,他們竟是來追捕仲毋庸的!」

  原來崔寶山失了妻子,捉不到段劍青,不覺遷怒到仲毋庸身上。段劍青是仲毋庸帶來的,他一怒之下,便要把仲毋庸處以極刑,聊泄胸中之憤,仲毋庸得到風聲,連夜逃跑,身上早已受了幾處傷了。

  此時他給張、孫二人追上,這兩人的本領,他是深知的。即使沒有受傷,自忖也是難敵他們。當下一咬牙根,說道:「你們別逼人太急,我好歹也算得是個成名人物,不能死在崔寶山劊子手的刀下,你讓我自尋了斷吧!」

  丹丘生吃了一驚,說道:「看在他兩個師兄的份上,老張,你出手救救他吧!」可惜快活張雖然是天下跑得最快的人,卻也趕不及去救仲毋庸了。

  仲毋庸說到「自尋了斷」四字,在對面山坡上的一處懸崖邊立即就跳下去。快活張剛剛跑出穀口。

  但另一件意想不到的事情卻又發生,在那懸崖下面突然跳出了一個老叫化。

  仲毋庸睜眼一看,只覺抱著他的這個老叫化好生面熟。這老叫化正在彎下腰俯視他,一副慈祥的面孔帶著幾分憂急的神情,這神情就像是一個來給親人探病的人,自然而然流露出來的關心。仲毋庸心頭一震,認出這個老叫化了。原來乃是和他分別了將近四十年的大師兄宣羽贊。

  他做夢也想不到會在這種情形下碰上大師兄,而且還是大師兄救了他的性命。這剎那間,他才真正感受到了「悔之已晚」的心情是這麼難受!性命雖得保全,卻恨不得有個地洞鑽下去了。

  說時遲,那時快,張火生和孫道行二人已是如飛跑來。孫道行是「大聖門」高手,在懸崖峭壁上展開輕靈小巧的縱躍功夫,當真捷若靈猿,首先來到。

  宣羽贊說道:「師弟,你歇會兒。愚兄替你打發這兩個鷹爪孫。」把仲毋庸放下,便即迎上前去。

  孫道行聽得「師弟」二字,吃了一驚,說道:「你是丐幫的管幫主還是宣長老?」

  宣羽贊道:「老朽宣羽贊,請你放過我的師弟吧。」

  孫道行喝道:「他早已不是丐幫的弟子了,你袒護他做什麼?」

  宣羽贊道:「他好歹也是我的師弟,我已請准幫主之命,接他回去。」

  孫道行道:「好,你可以把他帶走,只要你有本領!」他一句話分成兩半來說,上半段說得很慢,讓宣羽贊以為他已肯善罷甘休。說到「帶走」二字,突然欺身直進,劈面三拳,出拳之時,這才一口氣說出「只要你有本領」六字。這三拳是他平生所學的得意絕招,猴拳本以輕快飄忽見長,這三拳尤其虛實莫測,當真到達了「瞻之在前,忽焉在後;瞻之在左,忽焉在右」的境界。

  他只道三拳之中,最少有一拳可以擊著宣羽贊。不料兩拳打空,第三拳一出便覺虎口一麻,拳頭已是給宣羽贊一把抓住。

  宣羽贊冷冷說道:「老叫化別的功夫不會,捉蛇打狗的本領倒還懂得一些。」原來他這一抓的手法,正是捉蛇「打七寸」的手法。

  就在此時,張火生已是掩到他的背後,突然在亂石中間躍出,朝他背心,挺劍便刺。仲毋庸不自禁的連忙叫道:「師兄,小心偷襲!」

  宣羽贊振臂一揮,甩開了孫道行,反手便是一掌!

  張火生是「三才劍」的衣缽傳人,這一招「三花聚頂」也正是他本門的殺手絕招。一招三式,分刺宣羽贊上中下三路要害。

  不料宣羽贊這反手一掌,力道大得出奇。他的劍尖在離身八寸之外,便似碰到了一堵無形的牆壁一般,身不由己的竟給拋了起來。

  旁觀的仲毋庸,看得不禁又驚又喜,又是羞慚。情不自禁地贊道:「師兄使的混元一氣功!」原來「混元一氣功」乃是丐幫的兩大神功之一,仲毋庸的父親──丐幫前任幫主仲長統的手上,當年就是以這手「混元一氣功」威震武林的。仲毋庸自從脫離了丐幫之後,苦練了四十年,自以為這門功夫已能繼承家學,當今天下,舍我其誰了。那知今日一見,方知比起師兄,相差還是甚遠。

  就在此時,忽聽得蹄聲得得,又是一騎快馬從穀口的另一方跑來,此時張火生正從空中落下。

  騎在馬上的是個中年軍官,迎著張火生的落點跑來,正好給他接個正著,不過他卻並不是把張火生接下來,反而在他的背心加上一掌。

  張火生的身子在半空中轉了個方向,斜飛出去。但卻好像給人輕輕提起,又再放下一樣。雙足著地,竟是絲毫也沒損傷。原來這人用的乃是「以力卸力」的巧勁,他加上的這掌,方向相反,恰好是消解宣羽贊那股剛猛的力道的。

  這種以力卸力的功夫非同小可,宣羽贊見了也不禁心頭一凜:「想不到清軍之中,居然還有如此人物!」

  孫道行和張火生都受了傷,雖對性命無礙,傷得也委實不輕,他們死裡逃生,那裡還敢戀戰,一先一後,跨上坐騎,逃之夭夭。

  那個後來的軍官卻跳下坐騎,迎上前來,側目斜視,一副倨傲的神色,向宣羽贊說道:「好,讓我來領教領教你們丐幫的混元一氣功!」

  雙掌相交,「蓬」的一聲,那個軍官不過晃了一晃,宣羽贊卻是不由自己的斜竄三步,方能穩住身形,心中暗歎:「我畢竟老了,不中用了!」

  殊不知宣羽贊固然自歎年老,那人也是吃驚不小,心裡想道:「他年已老邁,我還只能消解他的三分勁力,要是久戰下去,恐怕我未必能戰勝他。」原來他練的這門以力卸力的功夫出於一位武林異人所授,他平生以此自負,認為自己這門功夫早已達到「以柔克剛」的境界的,那知碰上宣羽贊的混元一氣功,還是要給對方的掌力震得身形搖晃,方知所學不足,以往實在是坐井觀天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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