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三〇六


  他向前踏上一步,十分誠懇的對那天竺僧人說道:「大師,我的朋友傷了你,我願替他贖罪。我有天山雪蓮製煉的碧靈丹,或許可以替你解毒!」

  話猶未了,那天竺僧人突然一聲大吼。聲如巨雷,孟華還可以經受得起,金碧漪卻是不禁跌倒地上了。她剛才被天竺僧人的掌力所震,尚未至於立即摔倒,可見這一吼之力實是比剛才他所發的掌力還要厲害得多。

  孟華知道這是「獅子吼」功,連忙叫道:「大師,你中了毒可不能這樣耗損功力!」不料天竺僧人對他的叫喊也似聽而不聞,跟著又是一聲大吼。要知他剛被段劍青騙他服了毒藥,他的想法當然是:上了一次當豈能再上一次。

  他情知劇毒已是深入骨髓,縱然有真的碧靈丹,他也不相信便能挽救他的性命的。他恨極了段劍青,同樣也恨業已自承是段劍青好朋友的孟華。是以他把畢生功力之所聚,全都使了出來,只盼能夠在身亡之前,用獅子吼功震斃孟華。

  金碧漪已經坐了起來,忙運家傳的內功心法抵禦吼聲。但可惜功力還嫌稍淺,天竺僧人發出第三聲「獅子吼」之時,她已是大汗淋漓了。

  孟華無可奈何,只好發出嘯聲與對方的「獅子吼功」相抗。他所練的內功和金碧漪所練的內功乃是同出一源的,有助於金碧漪抵抗外力。這嘯聲一發,金碧漪方始好了一些。

  但此消彼長,那天竺僧人卻已是支援不住了。一個倒栽蔥,突然就跌下了懸崖。懸崖下面是深不可測的幽谷。

  孟華連忙收了嘯聲,看那幽谷雲封霧鎖,料想這僧人一跌下去,必然是粉身碎骨無疑,要救也是救他不了。不禁好生難過。

  金碧漪恨恨地說道:「大哥,你還要幫段劍青這小子嗎?你瞧,他又害了人了,這人好歹也是他的師伯!」

  孟華甚為難過,黯然說道:「我也想不到他會這樣的,但他現在已經跑了,咱們去追,恐怕也追不上了。」

  金碧漪道:「我只提醒你以後可別再對他那樣姑息,現在當然是去抓那妖婦要緊!」

  他們回到原來的方向,仔細嗅那風中的香味,走了不多一會,果然找到了一個石窟。這石窟在一塊形如屏風的大石後面,要不是有香氣導引,當真不易找到。

  孟華脫下外衣,在地上挖許多雪塊用這件外衣包起來。那洞口甚窄,只能容得一人通過,孟華說道:「我先進去,制伏那妖婦你再進來。」金碧漪道:「小心點兒,提防她的暗器。」

  孟華拔出寶劍,一個燕子穿簾,鑽入洞中。腳尖未曾著地,寶劍已是舞得風雨不透。

  大出他的意料之外,並沒暗器向他偷襲。也不見韓紫煙向他撲來。

  韓紫煙躺在地上,好像睡著了覺。但左肩的衣裳卻似被人撕破,露出了一小塊雪白的胸脯。

  孟華不敢再注視她,把目光移向別處。

  這石窟洞口很窄,裏面卻頗寬朗。石雕佛像腳下的石桌上焚有一爐香。但此時亦已是只剩下一些餘燼尚未熄滅了。孟華把一包雪塊以掌心的熱力溶化為水,注入爐中,連那些餘燼都熄滅之後,方始叫金碧漪進來。

  金碧漪一見這個形狀,好生奇怪,說道:「這妖婦好像是著了別人暗算。她一生暗算別人,怎的這次反而著了別人的道兒?」

  孟華道:「她著了什麼暗器?」金碧漪道:「我看不見。但我想她總不會是被自己的毒煙昏迷的吧?」

  孟華說道:「你走近點看清楚些,但可得千萬小心!」

  金碧漪把劍鞘輕輕撥一撥她,見她絲毫也沒動彈,這才放心過去察視,一看清楚,不禁「咦」了一聲。

  孟華道:「你發現了什麼?」

  金碧漪道:「她好像是著了自己的毒針!」

  原來韓紫煙是為了躲避那天竺僧,逃入這個石窟的。在外面打不過天竺僧,在裏面卻是可以從容佈置。她燃起一爐毒香,又在洞口埋下幾枚暗器。

  那天竺僧人果然著了她的道兒,踏著一枚毒蒺藜。但他功力深厚,這枚毒蒺藜還不能致他死命。不過雖然如此,卻也不能不有所顧忌。他也是個懂得一點使毒的行家,不及韓紫煙那樣厲害而已。此時毒香已經透出洞外,他那樣深厚的內功,聞了一點,也覺得胸口作悶,提不起精神。料想石窟內毒香彌漫,即使自己多加小心,不再踏著暗器的話,進入窟內也一定會中毒的。

  於是他在離開石窟一里之地的背風高處盤膝靜坐,一面是為自己運功驅毒,一面是監視韓紫煙的行動。他在外面冷笑揚聲:「看你這妖婦能躲到幾時?你躲十天,我就在外面守十天!」

  這一下可輪到韓紫煙恐懼不安了。她隨身攜帶的毒香有限,最多一天之內便會燒完。洞內又沒糧食,要是那天竺僧人當真在外面守十天的話,用不著他進來,她和段劍青先就要在裏面餓死了。而且在這十天之中,丹丘生和牟麗珠也可能來到這裏找她的。

  怎麼辦呢?正當她苦思無計的時候,段劍青給她出謀策劃了。段劍青的計劃就是憑著他是那天竺僧人師侄的身份,幫韓紫煙害死他的師伯。

  不過他也有條件,要韓紫煙把毒功秘笈傳授給他,並教會他使用各種毒藥暗器。

  韓紫煙無計可施,只好冒個險傳授段劍青,不過與他約定,要待他成功之後,才肯把那部毒功秘笈送給他。

  段劍青得償所願之後,突然趁她不防打暈了她,把她身上的暗器和毒功秘笈都搜了去。出洞之時,還怕她會活了過來,於是將一把毒針撒在她的身上。

  此時韓紫煙得金碧漪為她推血過宮之助,醒了過來。但雖然醒了過來,神智還是未曾恢復清醒的。

  她恨極了段劍青,迷迷糊糊中眼睛看出去,看見站在她面前的孟華,這個孟華映入了她的眼睛,就變成了她心中痛恨的段劍青了。

  儘管孟華分辯,但她的眼睛裏只看見「段劍青」,她如何能放過這個她認為是「恩將仇報」的仇人?

  孟華險些給她抓著,無可奈何,只好揮袖一拍,韓紫煙只是憑著胸中一股激憤之氣支持的,如何禁受得起,登時一聲尖叫,倒在地上,翻翻滾滾,嘶聲哀號。

  原來她中了那許多毒針,本該早就斃命的,只因她日常與毒物為伍,體內自然生出一種抗毒的功能,故而雖然是在給段劍青擊暈之後,也還能苟延殘喘,支持直到如今。

  但劇毒越遲發作,發作起來就越發厲害。如今她知覺恢復,可就感到痛苦難當了。

  只見她七竅流血,在地上亂翻亂滾,完全像是患了「失心瘋」的病人似的,哀聲慘叫,雙手撕抓自己傷口處的皮肉。那形狀當真是慘過受世上最厲害的毒刑!

  金碧漪看著害怕,說道:「華哥,咱們出去吧,不要再理她了。」

  孟華說道:「好,咱們出去找尋師傅。」

  話猶未了,忽聽得一聲長嘯,宛若龍吟。孟華歡喜得跳了起來,說道:「好像是三師傅的嘯聲!」果然便聽得丹丘生的聲音叫道:「華兒,你不用找我啦,我和牟女俠已經來了!」

  此時韓紫煙正是劇毒發作得最要緊的時刻,只覺體內好像有千百條毒蛇亂竄亂囓。最慘的是神智偏偏越來越恢復清醒,雖然痛苦之極,卻不昏迷。

  牟麗珠見她這慘厲的模樣,也是心中不忍,當下拿著連鞘的劍,當作判官筆使,點了她的心房的兩處穴道,讓她的痛苦稍稍減輕一些。

  「你這妖婦也有今日!睜開你的眼睛瞧瞧,看看我是誰?」牟麗珠喝道。

  韓紫煙嘶啞著聲音嘆了口氣,說道:「大小姐,我求你一件事!」牟麗珠道:「什麼事情?」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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