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二九二


  要知若在平時,丹丘生的武功自是遠非梅山二怪可比,他要制伏梅山二怪,只要舉手之勞,但此際他毒傷初愈,自忖沒有把握穩操勝券。遲一刻出去,他的功力就可以多增一分。於是丹丘生一面運功凝聚真氣,一面注意外間的動靜,心裡想道:「且聽聽他們說些什麼,或許還可以從他們的口中探聽一些秘密。」

  朱角把一皮囊的水潑在辛七娘面上,辛七娘在昏迷中醒了過來,哀聲呻吟道:「我,我要死了!」

  鹿洪冷冷說道:「你死了不打緊,我們那裡去找百毒真經?你把真經交出來再說吧!」

  辛七娘道:「我早已告訴你們,百毒真經不是在我身上?不信,你們儘管搜!」

  其實梅山二怪早已在她昏迷的時候搜過了,何須她來提醒?朱角說道:「七娘,我們總算是朋友一場,這次我們冒了極大的危險,把你從崆峒山上搶救出來,即使天算不如人算,還是救不了你,但我們也總算盡了心力了。請你念在這點情份,把百毒真經藏在什麼地方,告訴我們吧。」

  辛七娘憤然說道:「多謝你們盡了心力,不過我受苦也受得夠了,不想再受下去了。要是你夠朋友,請你幫我個忙,一掌把我打死吧!」

  原來那晚辛七娘給牟麗珠追逼,逼得她跳下斷魂崖,傷勢已是極重。梅山二怪把她搶了去,他們是不懂醫術的,只能用昔年在關外所獲的兩株老山參,每天給她服食少許,仗著她的內功也還頗有根柢,這才可以勉強苟延性命。但經過了兩個多月的一路顛簸,卻是更加苦不堪言了。

  而且還不僅僅只是顛箕之苦,梅山二怪為了逼她傳授毒功,一面固然用人參為她續命,一面也不斷的折磨她。她說一點就對她好一些,她不說就虐待她。弄到辛七娘求生不得,求死不能。

  鹿洪聽她又要求死,冷笑說道:「那有這樣容易?你現在是沒有氣力自殺的,除非閻王爺的勾魂使者已經來到,我們沒法留你,否則你要死也不行!還是老老實實告訴我們百毒真經藏在那裡吧!」

  辛七娘道:「老實告訴你們吧,當年我的師傅偏心,這百毒真經,她是傳給了我的師妹的。你們要是不信,那也沒法。」梅山二怪面面相覷,半晌朱角說道:「不在你的身上也不緊要,這百毒真經,相信你當然是牢牢記在心中的了,你背給我們聽!」

  辛七娘當年與洞冥子勾結,暗中下毒,害死丹丘生的師傅洞妙真人。丹丘生本是要找她報仇的。但此時他眼見殺師仇人所受的折磨之慘,也是不禁毛骨悚然,好生不忍,心裡想道:「她如今說話都已有氣沒力,梅山二怪有什麼辦法逼她背書?」

  他沒有辦法,梅山二怪卻有辦法。只見朱角嚼爛一片人參,喂她服下。鹿洪一掌抵住她的背心,用適度的內力震她心脈。這是邪派的一種手法,可以令氣息奄奄的病人由於受到刺激,也會陡然精神一振,不過刺激過後,卻是更加痛苦不堪。

  鹿洪喝道:「快把百毒真經背誦出來,否則還有苦頭你吃!」

  辛七娘冷冷說道:「對不住,我一個字都記不得了!」

  鹿洪大怒喝道:「豈有此理,你死在臨頭,還不聽話!」

  那知辛七娘聽了這話,反而縱聲笑道:「落在你們手上,死有什麼可怕?我正是求之不得呢!很好,你就讓我死吧,省得受你們折磨!」笑聲宛若梟鳴,淒厲之極!

  就在此時,忽聽得有個清脆的女子聲音喝道:「誰敢動她,我就要誰的命!」

  梅山二怪初時聽到這話不禁有點奇怪:「想不到這個毒婦居然也有人要保護她!」但不過片刻,說話的女子已是聲到人到,梅山二怪一看,登時嚇得魄散魂飛,同時也知道這個女子為什麼要「保護」辛七娘了。

  伏在山洞裡的丹丘生聽到了這個女子的聲音,更是又驚又喜,這霎那間,他幾乎疑是身在夢中!

  這個女子不是別人,正是他日思夜盼的牟麗珠!

  梅山二怪認得牟麗珠的厲害,但處此性命關頭,明知不敵,無論如何,他們還是要抵抗的。

  說時遲,那時快,牟麗珠聲到人到,一招「玉女投梭」,已是朝著他們刺來,雖然只是一招,朱角和鹿洪都覺得對方那碧瑩瑩的劍尖是指向他們的咽喉。梅山二怪同聲厲叫:「我與你拼了!」雙掌亦是同時發出!

  這一招是梅山二怪合練的「陰陽雙撞掌」,掌力一剛一柔,互相牽引激蕩,登時形成了一道無形的渦流。二怪挾幾十年功力,生死關頭,全力發招,委實非同小可!

  饒是牟麗珠的本領在他們之上,這霎那間,也似一葉輕舟,突然被捲入漩渦之中,身子不由得滴溜溜一轉。

  丹丘生吃了一驚,趕忙出去。他正愁趕救不及,眼前的形勢已是有變了。

  牟麗珠腳步踉蹌,好像喝醉了酒一般,就在這電光石火之間,陡見劍光一閃,不必丹丘生趕來幫她,她已是重創了梅山二怪。

  丹丘生一看便知她用的是「醉八仙」的身法劍法,料定梅山二怪不死也要重傷,這才松了口氣。心裡想道:「我真糊塗,倒是小覷麗珠了。經過十八年,我的功夫固然有所長進,她的劍法也遠非十八年前可比了,梅山二怪焉能是她敵手?」

  心念未已,只見朱角一聲厲吼,果然跌出了數丈開外。鹿洪受傷則似較輕,跳到老猿石上。

  鹿洪跳上了老猿石,掏出一枚暗器,居高臨下,向牟麗珠擲去。他這暗器,乃是得自辛七娘的「毒霧金針烈焰彈」,昨日,丹丘生就是被仲毋庸用這暗器所傷的。

  丹丘生曾經此苦,如何能看著牟麗珠受這暗器所傷?此時他從山洞出來,亦已躍上老猿石了。人未到,掌先發!

  一記劈空掌力,迅如雷霆疾擊。鹿洪的「毒霧金針烈焰彈」剛在脫手之際,給這掌力一震,登時就在他的面前爆炸開來。烈焰焚身,毒針鑽體,毒霧攻心,慘叫一聲,從老猿石上跌了下來,一命嗚呼。丹丘生再發兩記劈空掌,把毒霧掃蕩淨盡。

  牟麗珠幾乎疑是發夢,呆了一呆,失聲叫道:「丹哥,是你,你怎麼也在這兒?」

  丹丘生道:「料理了那妖婦,我再和你說話。」

  話猶未了,只聽得朱角又是一聲慘號,辛七娘厲聲狂笑:「好,好,看你還能折磨我麼?」

  原來朱角剛好僕倒辛七娘身上,辛七娘咬破舌尖,使出最後一點氣力,一個翻身,反壓住他,扼著他的喉嚨!

  辛七娘的滿腔怨毒,全部發洩出來,緊扼朱角咽喉,死也不肯放鬆。朱角的琵琶骨剛給牟麗珠一劍刺穿,縱有一身武功,此時卻已使不出半點氣力。只見他喉頭咕咕作響,身軀抽搐,雙眼翻白,好像金魚的眼睛一樣凸了出來,就這麼樣,活生生的給辛七娘扼死了。丹丘生與牟麗珠目睹如此慘厲情景,亦是不禁毛骨悚然。

  辛七娘癱作一團,喘著氣尖叫道:「丹丘生,你的師傅是我害死的,我知道你要報仇,趁我未死,你快來親手殺我吧!」丹丘生歎道:「自作孽,不可活,我何必還要殺你。」

  辛七娘面色慘變,嘶聲哀號:「丹丘生,你、你也不肯殺我!牟麗珠,好,你來下手吧!」

  牟麗珠走上前去,掏出金創藥給她敷傷。辛七娘傷得極重,這金創藥當然不能救她性命,不過卻可以稍稍減輕她的痛苦。這一撮金創藥對她來說,等於是一個將要渴死的人,得到一滴甘露一般。

  牟麗珠柔聲說道:「告訴我,你的師妹是在那裡,我會盡我的力救治你的。」

  辛七娘似乎受了她的感動,說道:「我作孽太多,應有此報,也不盼望再活了。我告訴你,只盼你能讓我死得舒服一些。我的師妹,她、她已經再嫁……」牟麗珠把耳朵貼到辛七娘唇邊,丹丘生在旁但見她的口唇開閱,半晌閉上嘴唇,眼皮也合上了。

  丹丘生道:「韓紫煙嫁給了誰,她說了沒有?」

  牟麗珠道:「嫁給了一個清廷的什麼將軍,名叫崔寶山。」

  丹丘生道:「啊,崔寶山?」牟麗珠道:「你知道這個人?」丹丘生道:「這人以前是駐在小金川的清軍提督,如今朝廷正是調他領兵來打回疆!」

  牟麗珠如有所思,半晌說道:「丹哥,我想和你商量商量。」正是:

  石上劍痕留絕技,客途情侶喜相逢。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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