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二九〇


  原來仲毋庸早已打下歹毒的主意,不管自己是不是比得過他,當他凝神出劍之時,就在他的背後偷施暗算了。

  這件暗器名為「毒霧金針烈焰彈」,本是辛七娘的獨門暗器,梅山二怪逼辛七娘傳給他們,而仲毋庸則是新近從朱角手中學到的。這還是他第一次使用。

  丹丘生做夢也想不到仲毋庸竟會如此卑鄙;二來丐幫的戒條是禁止弟子使用餵毒暗器,丹丘生也根本想不到仲毋庸手上有這種歹毒的暗器。

  此時他正在全神施展他那精妙的劍法,一招「胡笳十八拍」在老猿石上刺出十八個小孔,正自有得心應手的喜悅之時,冷不防就著了道兒。

  不過丹丘生確也是本領非常,應變奇速,煙霧彌漫之中,只見白光陡起。丹丘生身上著火,卻已從煙霧之中撲了出來!

  「仲毋庸,我本來答應過你的師兄不傷你的,好呀,如今你反來傷我,那咱們就武比吧!」丹丘生在地上一滾,撲滅了身上的火焰,挺劍便追。

  仲毋庸的暗器害不了他,已等於是「武比」輸了一招,如何還敢再和他武比下去?

  仲毋庸繼續發出兩顆毒霧金針烈焰彈,這兩次丹丘生已有準備,當然傷不了他。不過仲毋庸和段劍青卻是在煙霧彌漫的掩護之下逃跑,跑得和他的距離越來越遠了。

  丹丘生本來還想追下去的,忽覺膝蓋一酸,險些摔倒,同時那頭暈目眩的感覺也是愈來愈甚了。

  原來他雖未至於給歹毒的暗器所害,但在聚然遇襲之時,卻已吸進了一口毒霧,膝蓋也著了一枚餵毒的梅花針。

  無可奈何,丹丘生只好放棄追敵的打算。必須先替自己治傷了。他在老猿石後面找到一個山洞,這山洞在亂石叢中,若非細心尋覓,極難發現,正好給他用作療傷之所。

  孟華和金碧漪那日經過老猿石之時,正是丹丘生受傷之後的第二天,也正是他在那個山洞之中自行運功療傷,到了關鍵的時刻。可惜孟華只知摩挲老猿石上他的師傅留下的劍痕,卻不知道他的師傅就在老猿石後面的一個山洞。

  丹丘生運功療傷正在緊要關頭,他聽到了孟華和金碧漪的對話,卻苦於無法應聲,更莫說出去和愛徒相見了。

  不過令他欣慰的是,他已經知道了孟華確實是到了羅海那兒,而羅海的營地離此不過一百多里。

  不知不覺又是一個夜晚和一個白天過去了。在這一天一夜當中,他以深厚的內功,把體中的毒質逼了出來,化為汗水,揮發淨盡,登時氣爽神清,那枚毒針,也給他用隨身攜帶的磁石吸出來了。

  功力雖然尚未恢復如初,一百多里的山路已經是難不到他了。

  「華兒回去看不見我,一定等得不知有多焦急了。」丹丘生心想。他還有未吃完的乾糧,當下抓起洞中的積雪,和著乾糧咽下,草草塞飽了肚子,恢復幾分精力,便想離開這個山洞,連夜趕往羅海那兒。

  就在此時,忽聽得有車輪碾地之聲,自遠而近,丹丘生聽得出來,那是一種手推的獨輪車。

  丹丘生不禁好奇心起,想道:「處此雪山之上,即使是在白天,人也難行。何以三更半夜,還有人推車上來?」

  心念未已,跟著聽得斷斷續續的呻吟之聲,躺在那輛獨輪車上的似乎是個病人。

  「看樣子七娘是不行了,咱們怎辦?」推車的那個漢子說道。

  「好歹也要逼她把那百毒真經交給咱們!」跟在車子後面的另一個漢子說道。

  這霎那間丹丘生不禁又驚又喜。原來說話這兩個人正是梅山二怪!推車的是老大朱角,出主意的是老二鹿洪。

  這真是「踏破鐵鞋無覓處,得來全不費功夫!」丹丘生雖然未能看見躺在車上的那個病人是誰,從梅山二怪的對話之中,也知定是辛七娘無疑了。

  不過丹丘生卻還沒有立即出去。

  要知若在平時,丹丘生的武功自是遠非梅山二怪可比,他要制伏梅山二怪,只要舉手之勞,但此際他毒傷初癒,自忖沒有把握穩操勝券。遲一刻出去,他的功力就可以多增一分。於是丹丘生一面運功凝聚真氣,一面注意外間的動靜,心裏想道:「且聽聽他們說些什麼,或許還可以從他們的口中探聽一些秘密。」

  朱角把一皮囊的水潑在辛七娘面上,辛七娘在昏迷中醒了過來,哀聲呻吟道:「我,我要死了!」

  鹿洪冷冷說道:「你死了不打緊,我們那裏去找百毒真經?你把真經交出來再說吧!」

  辛七娘道:「我早已告訴你們,百毒真經不是在我身上?不信,你們儘管搜!」

  其實梅山二怪早已在她昏迷的時候搜過了,何須她來提醒?朱角說道:「七娘,我們總算是朋友一場,這次我們冒了極大的危險,把你從崆峒山上搶救出來,即使天算不如人算,還是救不了你,但我們也總算盡了心力了。請你念在這點情份,把百毒真經藏在什麼地方,告訴我們吧。」

  辛七娘憤然說道:「多謝你們盡了心力,不過我受苦也受得夠了,不想再受下去了。要是你夠朋友,請你幫我個忙,一掌把我打死吧!」

  原來那晚辛七娘給牟麗珠追逼,逼得她跳下斷魂崖,傷勢已是極重。梅山二怪把她搶了去,他們是不懂醫術的,只能用昔年在關外所獲的兩株老山參,每天給她服食少許,仗著她的內功也還頗有根柢,這才可以勉強苟延性命。但經過了兩個多月的一路顛簸,卻是更加苦不堪言了。

  而且還不僅僅只是顛箕之苦,梅山二怪為了逼她傳授毒功,一面固然用人參為她續命,一面也不斷的折磨她。她說一點就對她好一些,她不說就虐待她。弄到辛七娘求生不得,求死不能。

  鹿洪聽她又要求死,冷笑說道:「那有這樣容易?你現在是沒有氣力自殺的,除非閻王爺的勾魂使者已經來到,我們沒法留你,否則你要死也不行!還是老老實實告訴我們百毒真經藏在那裏吧!」

  辛七娘道:「老實告訴你們吧,當年我的師傅偏心,這百毒真經,她是傳給了我的師妹的。你們要是不信,那也沒法。」梅山二怪面面相覷,半晌朱角說道:「不在你的身上也不緊要,這百毒真經,相信你當然是牢牢記在心中的了,你背給我們聽!」

  辛七娘當年與洞冥子勾結,暗中下毒,害死丹丘生的師傅洞妙真人。丹丘生本是要找她報仇的。但此時他眼見殺師仇人所受的折磨之慘,也是不禁毛骨悚然,好生不忍,心裏想道:「她如今說話都已有氣沒力,梅山二怪有什麼辦法逼她背書?」

  他沒有辦法,梅山二怪卻有辦法。只見朱角嚼爛一片人參,餵她服下。鹿洪一掌抵住她的背心,用適度的內力震她心脈。這是邪派的一種手法,可以令氣息奄奄的病人由於受到刺激,也會陡然精神一振,不過刺激過後,卻是更加痛苦不堪。

  鹿洪喝道:「快把百毒真經背誦出來,否則還有苦頭你吃!」

  辛七娘冷冷說道:「對不住,我一個字都記不得了!」

  鹿洪大怒喝道:「豈有此理,你死在臨頭,還不聽話!」

  那知辛七娘聽了這話,反而縱聲笑道:「落在你們手上,死有什麼可怕?我正是求之不得呢!很好,你就讓我死吧,省得受你們折磨!」笑聲宛若梟鳴,淒厲之極!

  就在此時,忽聽得有個清脆的女子聲音喝道:「誰敢動她,我就要誰的命!」

  梅山二怪初時聽到這話不禁有點奇怪:「想不到這個毒婦居然也有人要保護她!」但不過片刻,說話的女子已是聲到人到,梅山二怪一看,登時嚇得魄散魂飛,同時也知道這個女子為什麼要「保護」辛七娘了。

  伏在山洞裏的丹丘生聽到了這個女子的聲音,更是又驚又喜,這霎那間,他幾乎疑是身在夢中!

  這個女子不是別人,正是他日思夜盼的牟麗珠!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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