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二七七


  孟華明知他懂漢語,但他既說不懂,為了禮貌起見,孟華也只好當作他是不懂,不便說出自己曾經聽見他說漢語了。

  大浮法師嘰哩咕嚕的說了幾句印度話,老叫化裝模作樣的替他傳譯。

  大浮法師的師傅正是天竺兩神僧之一的奢羅法師。他說,「多謝居士關心,他的師伯和師傅已經回到那爛陀寺,一切都好。他還說他的師傅曾與他提及昔日在天山與居士切磋武學之事,叮囑過他,倘若碰上居士,托他代為致意的。」

  大浮法師說得出這樁事情,孟華對他的身份,自是相信不疑了。天竺兩神僧,優曇與奢羅。優曇精研佛法,戒律深嚴,孟華對他當然極之尊敬。但奢羅嗜武成迷,性情真朴,孟華和他是不打不相識的,意氣方面,卻是更為相投。此時孟華聽得大浮法師是奢羅的弟子,喜其師而及其徒,感覺上也似乎親近許多了。

  由於有了對他師傅的好感,孟華不覺暗自想道:「有其師必有其徒,奢羅法師行事怪僻,但卻是個最不懂作偽的人。這個大浮法師假裝不懂漢語,想必是有他的道理,並非存心作偽。」

  「佛家講緣法,」孟華笑道:「小別不過半年,今日就能碰上,我和法師也算得是有緣法了。但不知法師既已回到那爛陀寺,何故再又重來,可能見告?」要知孟華雖然並不懷疑大浮法師會做壞事,但對他在半年之中,匆匆來去,卻也不免有點覺得奇怪。

  那老叫化道:「居士此問,我可以替他回答。他因喜愛中華的奇山異水,風土人情,是以來作雲遊。這次他是希望我陪他走更多的地方,廣結善緣。」

  孟華本來想問他們是不是要到哈薩克族的魯特安旗去的,但轉念一想,假如這樣一問,那就等於是向他們暗示,他已經偷聽了他們剛才的說話了。如此一想,便即轉過第二個問題,這個問題,更是他希望能夠得到答案的。

  「我有個朋友,叫做段劍青,那日從天山下來之時,我曾見到他跟著你們的人一起下山,不知法師可知道他後來的去向麼?」

  大浮法師假裝不懂漢語,其中一個原因,就是避免孟華多所盤問,而孟華這個問題,正是他不願意回答的!

  他裝模作樣的聽了老叫化的迻譯,又裝模作樣地搔搔光頭,說道:「哈,好像我是曾經見過這個人,但他並不是跟我們下山的,未到半山,就不知他是何處去了。」

  孟華只是想打聽一點有關段劍青的消息,並沒疑心他有可能求這些天竺僧人庇護。這個大浮法師既是一問三不知,他自也不便再問了。

  就在此時,聽得一聲清脆的嘯聲,從噴泉那邊傳過來。這是金碧漪的嘯聲。孟華知道她已經出浴,於是放心和他們向噴泉走去,果然未到泉邊,便看見金碧漪迎上前來。

  那老叫化和天竺僧人聽見金碧漪的嘯聲,卻是不禁又吃一驚。

  金碧漪自小就跟父親練正宗內功,功力雖不及孟華深厚,但卻更純,一聽就知是出自名門正派的上乘內功。

  老叫化和大浮法師俱是心裡想道:「怎的一日之間,接連碰著兩個高手。此人雖然不及孟華,也可算得是武林中一流人物了。」他們只道世間決難再有第二個孟華,此人料想應該是個上了年紀的武林前輩了。

  那知他們心念未已,便看見了金碧漪。金碧漪可比孟華還更年輕,而且是個女子。他們更吃驚了。

  孟華替他們介紹過後,那老叫化問道:「金姑娘,請問天下第一劍客金逐流、金大俠和姑娘是怎麼個稱呼?」

  「正是家父。」金碧漪答道。

  老叫化哈哈笑道:「我的所料果然不差,虎父無犬女,怪不得金姑娘有這樣好的本領。」

  金碧漪道:「鐘老前輩認識家父?」老叫化道:「仰慕已久,可惜尚無緣相見。不過令祖金世遺、金老前輩,我們是曾經見過一面的。」

  金碧漪沒有再說話,低頭如有所思。

  老叫化聞到雪雞香味,嘖嘖贊道:「好香好香!」

  孟華說道:「這是我們剛在噴泉浸熟的雪雞,滋味倒還不錯。只不知大浮法師可戒葷腥?」

  老叫化道:「他是有道高僧,早已破了法執、我執,既無執著,何忌葷腥?」

  孟華說道:「這就最好不過了,否則兩位遠來,我可要慚愧無物奉客呢。」當下把那只又肥又大的雪雞給老叫化和大浮法師分食。

  老叫化打了個飽嗝,伸了伸懶腰,道:「又暖又飽,好舒服,好舒服!真是難得有這噴泉。」

  金碧漪忽道:「聽說西藏噴泉最多,鐘老前輩,你是司空見慣了吧?」

  那老叫化好像沒料到她突然有此一問,不覺變了面色,怔了一怔,好半晌方始說道:「不錯,西藏地方,噴泉很多。但我雖然去過西藏,兩次都是路過。只是路上偶然發現過幾個小噴泉,『司空見慣』還是說不上的。」

  孟華不禁也是有點覺得奇怪,奇怪金碧漪何以突如其來有此一問,好像早已知道這老叫化曾經到過西藏,甚至曾經在西藏住過一段很長日子似的?

  孟華是到過西藏的,於是他順著話題談他的見聞:「我只去過西藏一次,卻有幸曾經見到西藏一個出名的噴泉,名叫『白鷹泉』,噴射的時候,一團團蒸氣沖上天空,形成白色的好像是兀鷹在擺動著翅膀。比這個噴泉的景象還要壯觀。」

  金碧漪道:「記得你似乎和我說過,那次你就是在白鷹泉碰上兩個清廷鷹爪,我沒記錯吧?」

  孟華說道:「沒錯,這兩個鷹爪,一個是清廷大內總管薩福鼎的得力手下,名叫丁兆棟,一個是原在小金川的軍官調到西藏來的鄧中艾。」

  那老叫化道:「我也曾聽過鄧中艾這個名字,聽說他是武林有數的點穴高手,曾得連家雙筆點四脈的真傳,在小金川號稱『五官之首』。孟少俠說的就是他吧?」

  孟華說道:「不錯,就是此人。」

  金碧漪忽地問道:「這兩個鷹爪後來是怎麼個下場?」

  孟華不覺又是一怔,想道:「我不是早已告訴了漪妹的麼,怎的她還要問我?」但想金碧漪或許是想他說給這老叫化知道,於是說道:「丁兆棟後來是死在西藏一個惡霸場主江布的家裡,是中了千手觀音祈聖因的毒針打進心窩死的;鄧中艾則是後來在天山碰上了我,被我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,點了他的傷殘穴。當時有人將他救了去,如今生死如何,我則不知了。」

  金碧漪笑道:「不論生死如何,總之這兩個鷹爪是沒有好下場!」她說這話的時候,那老叫化的面色不覺又是微微一變,孟華雖沒留意,金碧漪卻已瞧在眼內。

  老叫化好像不想再提清廷的鷹爪,也沒興趣再講西藏的噴泉。他吃了最後一塊雪雞,抹了抹嘴,說道:「孟少俠,金姑娘,多謝你們的招待,如今我們吃也吃飽了,歇也歇過了,該向你們告辭了。」

  孟華怔了一怔,說道:「怎麼你們就要走了?」正是:

  作賊心虛難掩飾,匆匆來去為何因?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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