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二六〇


  洞真子道:「其實我早就知道丹丘生是冤枉的,當年洞玄子把他兒子的屍體搬了回來,我和洞冥子是最先見到何洛屍體的人,何洛致命之傷是背心一劍,這證明牟姑娘剛才所說是她所殺不假。但第二天公開驗屍的時候,何洛身上卻添了七個窟窿,讓人一看就知是崆峒派連環奪命劍中那招『七星伴月』造成的傷痕!」

  這是丹丘生受嫌的主要證據之一,案情雖然真相已大白,但在幾個人的證供中,這一點卻還是未有解釋的。剛才牟麗珠自認殺了何洛,好些人也曾不免懷疑,以為她是有心「代人受過」,但因大家都同情她和丹丘生,大家也都覺得何洛死有餘辜,是以對何洛究竟是死在何人手上這一點,也就不願枝節橫生,細加盤詰了。此時,眾人方始恍然大悟:「原來在屍身上造成這招『七星伴月』的傷痕,乃是洞冥子幹的好事。我真糊塗,怎的想不到是他!」

  洞冥子陰惻惻笑道:「不錯,這件事是我幹的,崆峒派只有我和丹丘生會使這招,料想沒人懷疑是我!當時洞玄子本不願意兒子的屍體多受毀傷,但為了要冤枉丹丘生,他還是給我說服了。掌門師兄,我也知道你會知道是我,多謝你替我隱瞞了這麼多年!」

  洞真子氣到極點,說道:「這都怪我私心太重,在他們威脅利誘之下,我竟然昧著良心做人,如今悔也遲了!」雖沒詳加解釋,眾人亦已明白,所謂「威脅」乃是指洞玄子、洞冥子狼狽為奸,在崆峒派的勢力遠勝於他;所謂「利誘」,當然是指他們以「掌門」大位為餌了。洞真子既怕他們加害,又想當上掌門,自然唯有聽從他們擺佈。

  洞真子繼續說道:「我當上掌門,實際等於是他們的傀儡。但我還想不到,洞冥子,他,他竟是如此心狠手辣,嫁禍給丹丘生還不算,他還竟敢勾結妖人,謀害我的師兄——前任掌門洞妙真人!

  「他偷偷把辛七娘請來,藏在清虛觀裏。那天晚上,給我知道。他為什麼要把這妖婦請來?我雖糊塗,也可猜想得到,定然是要這妖婦下毒害人了。我趕忙跑去找他,阻止他們害人。想不到已經遲了一步,我苦苦勸他之際,正是那妖婦下毒之時。我話未說完,那妖婦走了進來,獰笑對我說道:『倘不是洞冥子說你這個人還有用處,我早把你也毒死了。哼,哼,你既這樣好心,那就由你去收屍吧!哈,收誰的屍,這還用問?當然是你的師兄洞妙真人了!』

  「我慌忙跑出去,忽見一個小道士身法奇快,我還沒有看清楚他,他的背影已是消失。不過我還是聽到他說的兩句話:『禍福無門,唯人自召。你還不算太壞,為善為惡,全在你的一念了!』現在我才知道,原來這位贈我以金玉良言的是牟姑娘。」

  牟麗珠道:「我偷入清虛觀,本來是想見洞妙真人稟告真情的,誰知我來遲了一天,洞妙真人已經被那妖婦所害,我只有把希望寄託給洞真子,希望他能主持公道了。」

  洞真子愧悔交迸,說道:「我非但不能主持公道,反而同流合污,十八年來,甘心被這奸徒利用。我實是死有應得,但不該死在這好徒手上!」

  洞冥子忽地皮笑肉不笑的打了個哈哈,說道:「掌門師兄,你現在才想到一個『死』字,不嫌遲了點麼?你該知道,小弟可捨不得你去死啊!」

  原來洞真子在說這番話的時候,已經打定主意,要想暗運內力,自斷經脈而亡。那知卻給洞冥子識破他的心思,聽他話一說完,趕緊便即點了他的麻穴。

  丹丘生說道:「洞真師叔,你也不用太過責備自己。不錯,你是曾經做錯許多事情,但這十八年來,你總算沒有把本派帶上歪路。就憑這一點,你已是功可掩過了。別人怎樣想我不知道,我還是把你當作長輩尊敬的。」說至此處,陡地喝道:「洞冥子,按你應得之罪,你是死有餘辜。如今我給你一個最後的機會,你把洞真師叔放開,我讓你走。只要你今後洗心革面,重新做人,你雖然被逐出本門,但也可以安度晚年!」

  金逐流道:「這樣的條件,對你來說,實在是好到不能再好的了。禍福無門,唯人自召,如今就看你了!」

  那知洞冥子竟然冷笑說道:「那有這樣便宜的事,要我放人,還要把我逐出門牆!」

  雷震子大怒道:「那你到底想要怎樣?」

  這一問把洞冥子問得啞口無言!不是他答不出來,而是他想要得到的東西,在目前的情況底下,他自己也知道是屬於非份之想,大家一定不會答應。但他抓住了洞真子作為人質,也總得有個收場,怎樣收場才好呢?

  正當他感覺騎虎難下,不知如何是好之際,忽聽得有人朗聲道:「讓我替洞冥子回答你們!」

  眾人把眼望去,只見對面的山坡上出現一個軍官,不是別人,正是御林軍統領海蘭察!他已經換上軍官服飾,但眾人還單認得出他就是那個害死玉虛子嫌疑最大的「雜工」!

  誰也料想不到海蘭察竟敢公然出現,這剎那間,就像風雨來臨之前的情景:「萬木無聲」。擠滿了人的大草坪,突然一點聲音都聽不見了。異樣的靜寂令人呼吸緊張,令人心頭顫慄!不過這異樣的靜寂只是剎那間事,突然,憤怒的吼聲爆發,首先是要為本門長老報仇的崆峒派弟子,跟著是賓客中的許多俠義道人物,喝罵聲中,紛紛亮出兵刃,跑上去要捉拿這清廷的御林軍統領。

  海蘭察哈哈笑道:「要動武麼。我勸你們還是稍微冷靜點吧!你們也不想想,倘若我沒有收拾你們的把握,我敢一個人站在這兒說話?」

  他站在對面的山坡說話,崆峒派上百弟子的喝罵聲竟是掩蓋不了他一個人說話的聲音。就在此時,他的一班黨羽,混雜在賓客中的邪派人物,也都紛紛亮出兵刃,跳了出來。眼看大混戰就要爆發,海蘭察又再笑道:「你們聽我把話說完,倘若還是要打,那時再打不遲!」

  雷震子喝道:「好,大家且慢動手。海蘭察,你有話快說,有屁快放!」聲音送到對面山坡,震得海蘭察的耳鼓嗡嗡作響。海蘭察也不禁心頭微凜:「這老匹夫的功力看來不在我下,好在我早有準備,否則只是這老匹夫和金逐流,只怕我就對付不了。」海蘭察慢條斯理地說道:「你們若要動武,只怕你們就要全部死光!別以為我是虛聲恫嚇,老實告訴你們吧,我已經在這草坪上埋下炸藥,只要我一支蛇焰箭射出去,馬上就可以爆炸!」洞真子驀地一省,失聲叫道:「洞冥子,你,你這奸賊,原來你是瞞住我和海蘭察佈置下如此毒辣的陰謀!」原來用洞冥子名義請來的那些妖人,這兩天晚上都不是住在清虛觀內,他們不許崆峒派的弟子跟著他們,但還是有人看見他們搬著一包包的東西,帶著鐵鋤鐵鏟之類的工具,在晚上出動。當時只能猜想他們幹的定然不是好事,如今方知是埋炸藥。

  洞真子這麼一說,等於替海蘭察證實並非謊言,眾人都是不覺又驚又怒,同時也不知應該如何應付才好了。

  洞冥子哈哈笑道:「不錯,這是海大人和我定下的計劃,非到不得已不使用的。誰叫你們逼得我們無路可走。」

  洞真子道:「炸藥一爆,你也同樣屍骨無存!」

  洞冥子磔磔怪笑,說道:「我一條性命換你一條性命已經並不吃虧,何況還有這許多武林中頂尖兒的人物陪我一同死掉,那我是更感榮幸無比了!」話雖如此,但他心裏可是著實害怕,若是雙方談不攏的話,海蘭察比他還更心狠手辣,只怕當真就要「一網打盡」!

  海蘭察狂笑過後,又再說道:「不僅草坪埋有炸藥,還有更厲害的法寶在這山上呢!不信,讓你們瞧瞧!陽繼孟,把法寶亮出來!」

  只見在清虛觀後面的主峰上影綽綽出現了十幾個人,當中指揮的那個人正是邪派中數一數二的大魔頭陽繼孟。在他指揮之下,片刻之間,架起兩門大炮,炮口對著廣場。海蘭察哈哈笑道:「你們瞧清楚沒有?草坪上的炸藥縱使不能把你們炸個精光,漏網之魚,也決計難逃我這兩門大炮的轟擊!」

  草坪上埋的炸藥,在聽了洞真子的話之後,雖然大家都已是「寧可信其有,不敢說其無。」但究竟還是看不見。如今這兩門大炮推了出來,那可是實實在在看得見的東西了。炸藥只能爆炸一次,大炮則是可以連續轟擊的。在這樣雙重佈置之下,海蘭察的確是有把握把在場的人一網打盡!

  雷震子憤怒之極,喝道:「你用這樣陰毒的手段來對付我們,算得什麼英雄好漢?有膽的你和我單打獨鬥!」

  海蘭察哈哈笑道:「雷老前輩,這裏算你年紀最長,怎麼說這樣孩子氣的話!我是替朝廷辦案,你當是江湖上的擂台比武麼?你一定要比的話,我可以準你一個人先逃下山去。待我了結此間之事,咱們再約日期比武。」

  雷震子給他氣得七竅生煙,可也做聲不得。

  金逐流喝道:「海蘭察,你到底想要怎麼樣,劃出道兒來吧!」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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