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二六〇


  丹丘生心存忠厚,把師傅針對洞冥子和批評洞真子的一些說話省略了去。但雖然省略了這些話,眾人卻已知道,原來現任的掌門人洞真子其實並非是完全不知本案真相的了。洞真子自己也感覺到這一點,暗自想道:「洞冥師弟這次定必自身難保,過去我一直受他挾持,如今可不能再受他連累了!」

  正當他躊躇未決,要不要立即把他已知的洞冥子的罪惡和盤托出之時,只聽得丹丘生歎了口氣,繼續說道:「想不到在我的師傅和洞玄師叔相繼去世之後,今日我還是被逼要回到崆峒山來,說明此案真相,如今我要請掌門追究:重犯洞玄師叔的錯誤,和海蘭察勾結的乃是何人?」

  洞冥子忽地冷冷說道:「丹丘生,你如今還未曾是掌門,待你做了掌門,再行自定門規吧!」按照崆峒派原有的門規,門下弟子是可以和官府中人做朋友的,「和海蘭察勾結」這可不能算是一項罪名,既然不能算是罪名,「追究」也就無從談起了。

  丹丘生怒道:「海蘭察害了本派的玉虛長老,難道咱們不該追究?」

  洞冥子道:「這可就是兩回事情了。玉虛長老是否海蘭察害死,目前還不能斷定,充其量只能說他是嫌疑最大的兇手。再退一步,即使證實了他確是暗算玉虛長老的兇手,那也只能找海蘭察報仇,崆峒派的弟子即使有人與他往來,也非犯了什麼門規。何況還未必真的有這個人呢。你要掌門追究什麼和海蘭察勾結的人,那不是有意株連,無風起浪麼?」雖然強辭奪理,但按照原有的門規,卻也委實難以駁他。

  許久沒有說話的洞真子忽地朗聲說道:「你們不必爭吵,我有話說!」神態嚴肅,看來他已是要重新執行掌門人的職權了。

  丹丘生道:「弟子遵命,請掌門示下。」洞冥子木然毫無表情,卻不知他想什麼。

  洞真子咳了一聲,緩緩說道:「今日的同門大會,本是要決定兩項大事,一是真相丹丘生應否予以『清理門戶』處分的案件,一是推選繼任的掌門,如今丹丘生一案有關已白,他的罪嫌亦已洗清,理該讓他重歸本派,我這判決,眾人有異議麼?」

  崆峒派弟子十之八九鼓掌歡迎,沒人表示反對。在這樣情勢底下,恨極丹丘生的洞冥子也不敢說話了。

  洞真子請眾人靜下來,繼續說道:「既然沒人反對,丹丘生重歸本派,他是有權做繼任的掌門人了,我在開始的時候,曾提議由洞冥師弟繼任掌門,後來玉虛長老又提出了丹丘生作為繼任人選,有沒有人提出第三位人選。」

  過了約半炷香時刻,沒人說話。洞真子道:「好,那麼現在就請同門公決,決定繼我之任的掌門人。我自愧德薄能鮮,有關本派應興應革的大事,要等待新任掌門選出之後,由他來處理了!」

  用意十分明顯,他是要把責任推卸給後任掌門。

  可笑那一心想做掌門人的洞冥子,此時卻是有如待決的死囚。儘管他力持鎮定,留心的人還是可以覺察得到他那充滿怨毒的眼神。此時他正在心裡想道:「你這老狐狸倒是狡猾,表面充當好人,其實分明是借丹丘生之手來殺我!」

  開始進行表決了,結果是眾人都可以預料到的,也是洞冥子預料到的。

  洞真子叫眾人騰出當中一塊空地,朗聲說道:「本門弟子,擁護洞冥子做繼任掌門人的請站出來。」

  崆峒派的弟子誰也沒有移動腳步,甚至連洞冥子的心腹弟子大石道人也變作了縮頭烏龜。

  洞真子繼續說道:「本門弟子,擁護丹丘生做繼任掌門人的請站出來!」

  這一下可熱鬧了,洞真子話猶未了,崆峒派的弟子已爭先恐後的站了出來,把那塊空地都站滿了。不好意思站出來的只有洞冥子門下,寥寥幾個。

  洞真子籲了口氣,說道:「丹丘師侄,恭喜你得同門擁戴,接任掌門。從現在起,你就是本派的掌門人了。」

  丹丘生道:「我得重列門牆,於願已足。掌門大任,實不敢當。師叔,你的年紀還不算老,我希望你多做兩年。」

  洞真子連忙搖手,說道:「這是一眾同門的公決,怎麼可以私將授受?」

  雷震子道:「丹丘生,你是眾望所歸,不必謙辭了!」

  丹丘生還想退讓,牟麗珠忽地說道:「丹丘生,你不做掌門不打緊,難道你師傅的仇,你也不想報了?」

  丹丘生大吃一驚,說道:「你,你說什麼?你是說我該為玉虛太師叔報仇吧?」他還以為是自己聽錯了。

  牟麗珠道:「不,我不是說你的玉虛太師叔。我是說你的師傅洞妙真人!玉虛子固然是死得不明不白,但你的師傅也是一樣!你知道你的師傅是怎樣死的嗎?」

  此言一出,臺上台下無不驚愕!丹丘生失聲叫道:「我的師傅是怎麼死的?」

  牟麗珠道:「是給人毒死的!」

  洞妙真人在把掌門之位讓給師弟之後,不到兩年便即身亡,當時他不過年近六旬,對一個武功精純的人來說,這個年紀死亡,縱然不能說是「短命」,也只能說是「中壽」。故此死訊傳出,武林中人都是深為悼惜,覺得他的死未免來得突兀了些,但也沒人疑心他是死於非命。

  在他死前一個月,雷震子是曾經見過他的。那次他們還曾切磋武功,洞妙真人絲毫沒有身體衰弱的跡象。此時雷震子聽了牟麗珠的話,想起了和洞妙真人最後一面的情形,不由得半信半疑,連忙問道:「牟姑娘,你怎麼知道?」

  牟麗珠道:「我已經來過一次崆峒山了。那次來到崆峒山之時,恰好是洞妙真人被害之夕!」

  洞冥子冷笑道:「我們崆峒派弟子並非都是飯桶,牟姑娘你一個人就能潛入情虛觀,這話未免令人難以置信!」

  牟麗珠道:「在我和丹丘生分手之後不久,我遇見了天下第一神偷快活張。他教給了我改容易貌之術以及腹語的功夫,我是扮作你們清虛觀的一個小道士偷進去的。」眾人曾見過她的這兩樣本領,剛才她混在崆峒派弟子堆中,用腹語數次發言,都沒被人察覺。比較之下,當年她能潛入清虛觀,那是毫不稀奇。

  牟麗珠繼續說道:「也並非沒人發覺我,有兩個人是已經看見了我而且知道我是冒充崆峒弟子的。一個是下毒的人,另一個則是想要制止那人下毒卻沒成功的人。」

  雷震子道:「那個制止下毒的人想必是崆峒派的了,他是誰?」

  牟麗珠想了一想,說道:「我希望最好還是他自己說出來!」

  但那個人卻遲遲不見出來說話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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