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二四四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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「我匆匆把那幾箱嫁妝搬上驢車,可是正當我要溜走的時候,丹丘生忽然回來了!」 「只他一個人嗎?」雷震子問。 「不錯,就只他一個人,何洛仍然不見露面。我嚇得傻了,只好硬著頭皮和他動手。 「唉,何洛以為我最少可以抵擋他的十招,我自己也以為是可以的。但何洛和我的估計都錯了! 「不過三招,我便給丹丘生刺傷。喏!你們瞧,我這臉上的傷疤,便是那天晚上丹丘生給我留下的!」他摸一摸臉上的傷疤,似乎心中猶有餘悸! 洞真子冷冷說道:「丹丘生為何會放你走?」他自以為是抓著了破綻。 吉鴻說道:「保命要緊,無可奈何,我只好把秘密披露出來,大聲叫道:『是何洛叫我來的!我最多只是幫兇,你可不能殺我!』 「丹丘生聽了我的話,似乎呆了一呆,就在此時,遠處隱隱傳來一聲清脆的嘯聲,似是女子所發。丹丘生面上變色,突然收斂,喝了一聲:你給我滾!他卻先我而走了! 「我那還敢搬走嫁妝,只恨爹娘少生兩條腿,連金創藥也無暇去敷,忍著疼痛,立即飛奔。當我跑過山坳之時,還隱隱聽得有金鐵交鳴之聲。料想是有人在谷中交手。」 洞真子忽然發問:「是什麼人交手,你可曾見到?」 眾人覺得洞真子此問未免有點愚昧,心中都是想道:「假如吉鴻不是編造謊言,按當時的情勢而論,他那裏還有功夫和膽量跑近去看?洞真子實是多此一問了!」 心念未已,果然便聽得吉鴻答道:「當時我唯恨爹娘少生兩條腿,連傷口都無暇敷上金創藥呢,我焉敢多惹閒事?金鐵交鳴之聲從山谷底下傳出,我在山上跑,只聞其聲,不見其人。」 吉鴻作供完了,眾人都覺得案中有案,大是蹊蹺。誰都不敢隨便開口。靜默了一會兒,還是雷震子首先說話:「如此看來,謀害同門的不是丹丘生,反而是何洛了。」 洞真子道:「何洛的父親,我的師弟洞玄子後來曾經找到兩個受傷未死的牟家僕人,據他們的目擊作供,他們親眼見著何洛確實是被丹丘生所殺!」 金逐流道:「據吉鴻所說,他只發現受了重傷的牟家僕人,可沒發現有何洛的屍體!」 吉鴻續道:「我再說得清楚一些,牟家總共五個僕人。有一個早已給人殺掉,有兩個重傷昏迷,還有兩個傷得較輕給我打死。不可能還有另外的牟家僕人在另一處地方看見何洛給丹丘生殺掉!」 金逐流道:「而且假如真的是何洛給丹丘生殺掉的話,那些僕人應該指名道姓,罵丹丘生才對,但吉鴻聽到的,他們只是罵狗強盜!」 洞真子道:「吉鴻的供詞是真是假暫且擱在一邊,但即以他的供同本身是說,他是曾經聽得有人在谷中交手的,焉知不就是丹丘生在把他打發之後,又去追殺何洛呢?」 雷震子說道:「縱然如此,那也是因為丹丘生已經知道何洛要謀殺他,他為了自衛才殺何洛的!」他這樣已經是顧全洞真子面子了。不過這樣解釋,也算是合乎情理。 洞冥子鬆了口氣,暗自思量:「原來吉鴻知道的不過是他親身經歷的一小部分事情,我倒是不必過分擔憂了。嘿,嘿,反正死無對口,要駁他的話又有何難?」於是未曾開言,先發三聲冷笑。 雷震子怒道:「洞冥道兄,你笑什麼?」 洞冥子道:「雷老前輩,我不是笑你。我只覺得這件事情有點好笑!」雷震子道:「那一點好笑?」 洞冥子並無直接答他,卻回過頭來,向金逐流發問。 「金大俠,你是否相信吉鴻的說話?」洞冥子問道,眉宇之間,頗有輕浮之態。 金逐流道:「我並無成見,但咱們既然是為了求得此案的真相,就不能偏聽一面之辭。吉鴻的作供是真是假,固然可以存疑,但也不能完全置之不理!」 洞冥子道:「我總覺拿他的證供來對證我洞玄師兄的說話,這件事情的本身就有點可笑了。吉鴻是少林寺的叛徒,是江湖上無惡不作的強盜,請問這樣的一個人,焉能和我的師兄相提並論?」 吉鴻大聲說道:「不錯,我過去是曾作惡多端,如今後悔莫及。但正因如此,我才不忍見丹丘生被你們冤枉,我要拼死為他作證,稍贖前愆!」 洞冥子道:「有誰可以給你證明所供是實?」 吉鴻道:「丹丘生!」洞真子擺出掌門人的身份說道:「按照規矩,丹丘生是被指控的疑犯,你幫他辯護,他就不能作為你的證人。還有別的目擊證人沒有?」 吉鴻憤然說道:「我早已說過,目睹我進入那古廟的人,除了丹丘生之外,早已死了!」 金逐流忽道:「我也有一事想請問道兄。」洞真子道:「何事?」金逐流道:「請問除了業已死去的洞玄子之外,還有誰人曾經見過那兩個指證何洛是被丹丘生所殺的牟家僕人?」 洞真子道:「沒有!」金逐流也冷笑一聲,說道:「好,要是你們認為只能相信你本門中人的話,那我也就不必再問下去了。」 雷震子也是心中有氣,說道:「對呀,若然如此,你們盡可自行定罪,何必多此一舉,主持什麼公道?」 洞真子連忙放寬口氣說道:「老前輩誤會了,我並非偏聽一面之辭,不過正如金大俠所說,是要查究吉鴻的證供真假而已。」 金逐流道:「他的話既然除了丹丘生之外,無人可以證實,你又如何查究?」 洞真子道:「是呀,既無人證,那就只能根據常理判斷了。吉鴻的供詞,一來太過不合情理,二來他又是聲名狼藉的武林敗類,我實在無法相信他了。」 雷震子道:「他與何洛無冤無仇,也沒受過丹丘生的恩惠,照他所說,他還是受過丹丘生的創傷的。他為什麼要捏造謊言,反而替丹丘生辯護?」 洞冥子道:「這只能問吉鴻了,不過問他恐怕他也不會說真話的!」 吉鴻怒道:「反正我說的你們也不會相信,那我還能再說什麼?」 洞冥子忽道:「金大俠,有一句話不知該不該說?」 金逐流冷冷說道:「你是本案的控方,還有什麼話不能說的?」 洞冥子緩緩說道:「依我看來,恐怕是有人要幫丹丘生洗脫罪名,吉鴻知道那人的用意,反正他已經做了許多壞事,也不怕多認一樁,他幫那人的忙,那人當然也會幫他向少林寺說情的。」 江上雲勃然大怒,說道:「你這樣說,是疑心我教吉鴻捏造口供的了。哼,那我也要不客氣說了,你這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!」 洞冥子滿面通紅,說道:「什麼,江二公子,你,你罵我是小人!」 金逐流心裏想說的話給徒弟從口中說了出來,心中大感痛快。有意讓他說了之後,這才斥道:「上雲,你怎麼對前輩如此無禮,還不快過來賠罪?洞冥道兄,我這徒弟性情魯莽,說話不知檢點,你看在我的份上,可莫見怪!」弦外之音,江上雲的說話只是「不知檢點」而已。至於他說的究竟對是不對,做師傅的可沒作結論。 洞冥子越發難堪,怫然說道:「不用了。我怎敢當金大俠高徒的賠禮!」江上雲樂得他有此言,把跨出去的腳也收了回來了。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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