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二三九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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眾人驚呼聲中,孟華一個轉身,劍招也是到得恰是時候,明晃晃的劍鋒恰好對著龍木公的胸膛了。龍木公大吃一驚,沉劍橫掃。孟華出手如電。青鋼劍一拖一帶,已是化解了他這一招十分霸道的攻勢。劍尖抖動,倏的反刺上來,竟是刺向龍木公雙目。龍木公嚇得連連後退,旁觀者驚魂稍定,識貨的不禁又是大叫起來:「好一招排雲駛電!」 孟華一奪攻勢,便不再給龍木公反擊的機會,喝道:「叫你先見識見識天山劍法的『追風劍式』。」「追風劍式」顧名思義是迅捷見長,孟華有家傳的快刀刀法作為基礎,展開這路劍法,當真是快如閃電,只怕天山派中的一流高手也都比不上他,不消片刻,已是把龍木公裹在劍光之中,但見冷電精芒,耀眼生纈,看得眾人神搖目奪。 龍木公的劍法屬於剛猛一路,本是十分霸道的。此時卻是只有招架的份兒,那有還手的本領?在場觀戰的人,十九都是討厭這個妖人的,見他如此狼狽,不禁都是大呼痛快!趙一武笑道:「什麼天南劍霸,霸氣那裏去了?我看不如改號天南懦夫,倒名副其實!」 龍木公給氣得七竅生煙,兇頑之性大發,猛地喝道:「好小子,我與你拼了!」在劍光籠罩之下,身子突然騰空飛起,竟然一個「飛鳥投林」,連人帶劍,凌空下擊。看來他是自知打不過孟華,故而決意拼個兩敗俱傷。 孟華喝道:「去!」一招「舉火燎天」,雙劍相交,借力使力,一牽一送,龍木公身不由己的斜飛下墜,還算他武功不弱,半空一個「鷂子翻身」,這才能夠平平穩穩地落在地上,不致跌倒。他一站穩,眾人也都看得清楚了,登時爆發起震耳如雷的哄笑聲! 原來,天南劍霸的頭髮鬚眉都已給孟華的快劍削得個乾乾淨淨,變成了一個和尚了! 趙一武大聲叫道:「好呀,孟少俠,你真是慈悲為懷!這樣的壞人,你也要給他剃度!」龍木公只覺頭皮沁涼,把手一摸,這才知道確實已是變成一個光頭。 按說他敗得如此狼狽,不自刎也該認輸的,他卻是雙眼火紅,瘋牛一樣的又向孟華蠻衝過來。 孟華冷笑道:「你不服氣那就讓你再見識見識天山劍法的大須彌劍式!」 大須彌劍式是天山劍法中最複雜最深奧的一套劍式,在場的武學名家聽見他要使這套劍式,不覺都已瞪大眼睛。 但孟華的劍尖好像挽著重物似的,東一指,西一劃,劍勢斷斷續續,驟眼看來,竟似不成章法,使得也似乎甚為吃力。 看來這大須彌劍式,剛好和追風劍式相反,追風劍式是疾逾飄風,快如閃電,劍式翔動,姿態瀟灑;而這大須彌劍式卻是遲緩不堪,劍勢呆滯,姿態笨拙。 場中除了寥寥數人之外,許多劍術名家都是不禁大為納罕,幾乎不敢相信這就是天山劍法中最為深奧的大須彌劍式。有些人甚至懷疑,莫非孟華在剛才一場劇鬥之中,氣力業已耗盡了。 但說也奇怪,在天南劍霸的拼死猛攻之下,孟華卻是兀立如山,絲毫不為所動。龍木公的毒劍有如毒蛇吐信,看來是著著進迫,但一到孟華身前,就好像碰著一堵無形牆壁似的,總是刺不進去。他的毒劍始終在離開孟華身子三尺之外,連孟華的衣角也沒沾上。 雷震子看得如醉如癡,首先喝起采來。金逐流也是看得眉飛色舞,但卻嘆道:「當真是長江後浪推前浪,世上新人換舊人,三十年前,我曾見過唐老掌門(唐曉瀾)使這套劍式。不想如今得獲重睹。這位孟老弟的劍法,幾乎可以比得上唐老掌門當年了。他用不著再練十年,我也要自愧不如了!」 經過兩位武學大宗師這麼一讚,眾人方始相顧駭然。尤其金逐流是以天下第一劍客的身份稱讚孟華的劍法,許多成名已久的劍術名家都是不禁又感羞愧,又感震驚了。慚愧自己的武學造詣差得太遠,難得有這百年難遇的眼福,可惜卻看不懂這深不可測的大須彌劍式。 原來這大須彌劍式看似遲緩,看似呆滯,但每一招都蘊藏有極其複雜深奧的變化,要不是孟華有意讓眾人一窺大須彌劍式的全豹,三招之內,便可取龍木公的性命。 再過一會,只見龍木公大汗淋漓,額上青筋暴露,兇焰全消,只知跟著孟華的劍勢團團亂轉,好像在陷阱中的野獸在作最後的掙扎。 孟華陡地喝道:「你平生慣以毒劍傷人,如今就讓你嚐嚐自己的毒劍的滋味吧!」喝聲中一招「三轉法輪」,緩緩使出,龍木公明知他要絞飛自己的毒劍,卻是無法躲得開。只見一道暗藍色的光華自龍木公手中飛出,毒劍已是倒轉劍鋒,插在龍木公的肩頭了。 龍木公大叫一聲,卜通便倒,在地上打了幾個滾,嘶聲叫道:「快,快給我敷解藥。」解藥本來是在他的身上的,但他已是連掏取解藥的氣力也沒有了。他的同黨怕招眾怒,竟是不敢幫他。 龍木公聲音嘶啞,像一頭臨死掙扎的野獸,用盡最後一點氣力嗥叫:「你們要我幫兇,如今竟然見死不救麼?哼、哼、你、你們不講義氣,可休怪我,我要說……」聲音越說越弱,但仍是刺耳非常。眾人見他眼耳鼻口全都流出血來,無不毛骨驚然。 孟華一來不忍,二來想他說出背後指使的人,便道:「好,我姑且饒你一命,只要你肯把老實話說出來。」 那知龍木公話猶未了,孟華也還未來得及趕到他的身前,忽聽得波的一聲,也不知是那裏飛來的一顆石子,恰好打中龍木公的太陽穴,登時送了他的性命。 雷震子怒道:「這分明是殺人滅口,哼,此案越來越可疑了,洞真道長,你可得查究才行!」 洞真子道:「我當然要查究的!」佯作震怒,叫眾弟子徹查,擾攘一番,結果當然也是查不出兇手。 洞真子作出無可奈何的神氣,說道:「龍木公仇家甚多,有人趁這機會暗殺他也是有的,未必與本案有關。唉,暗算我們玉虛長老的兇手如今也還沒查到呢。我自愧無能,只有請各位武林同道日後幫忙了。」言下之意,比較起來,追查殺害龍木公的兇手,還是次要的了。既然難以即時緝兇,只有留待他日。今日這個大會,則非繼續進行不可。 他以崆峒派掌門人的身份說話,雷震子等正派人物雖然覺得他未免有給那「幕後人」開脫之嫌,卻也不便當眾駁他。但眾人卻也不禁暗暗起疑,疑心那「幕後人」就是洞冥子。只有孟華知道真正的「幕後人」是誰,但此際也還未是說出來的時機。 一場不大不小的風波過後,審訊丹丘生一案繼續進行。 孟華回到台上,說道:「稟掌門,龍木公已經試過我的天山劍法,太師叔可以相信我是唐掌門的代表了吧?」 洞真子道:「我早已相信你了。不過經此一戰,讓大家都相信你,你也不算白費氣力。如今你要說的話都已說了,你退下去吧。我自有分數。」這幾句話倒是說得似乎公道,孟華行了一禮,便即退下。 金逐流上前向洞真子道賀:「可喜貴派出了這樣一位少年豪傑!」 洞真子冷冷說道:「他現在還不能算是本派弟子呢。而且縱使他的師傅丹丘生無罪的話,我們也不敢委屈天山派的記名弟子列入門牆!」 雷震子道:「像孟少俠這樣的例子,是武林極為罕見的。他身兼數派之長,點蒼派的段仇世,崆峒派的丹丘生,都是他的師傅。丹丘生目下雖名份未定,但傳給他的總是崆峒派的武功,至於貴派是否願意把他收列門牆,那又是另一回事了。如今他又得唐經天認為天山派的記名弟子,(金逐流在旁插口道,他還有家傳的武功呢。他的父親是孟元超孟大俠!)像這樣例子,我以為可以由他自己選擇,在師承各派之中,歸依一派;也可以融會各派之長,自創一派。或者雖不自創一派,但也不隸屬任何一派,只敘所傳武學的淵源。像他這樣在武林中百年難遇的少年英俠,貴派與他有過淵源,亦已足引以為榮了。」 這段話雖然說得不是十分明顯,但誰也聽得出來,是和洞真子剛才說的那幾句話針鋒相對的。弦外之音,以洞真子作為掌門的崆峒派,還不配有這樣的好弟子呢。 雷震子是武當派的前任掌門、武當派現今碩果僅存的長老。他的地位和玉虛子在崆峒派的地位大致相似。這次崆峒派邀請前來觀禮的貴賓之中,也以他的輩份最尊,年紀最大。是以洞真子聽了他的話,雖然滿不是味兒,卻也不得不勉強笑道:「多謝雷老前輩對一位和敝派有點關係的後起之秀的誇讚。但話說回來,也總得等待丹丘生這案定了之後,才談得到他和敝派該屬何種關係。」說罷重申前議:丹丘生雖有段仇世和孟華替他辯護,但也只能減掉兩項罪名,對案情本身無關宏旨。他要洗脫罪嫌,就必須自己提出證據分辯,或者是有人能夠證明他的無辜。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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