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二三一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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▼第四十八回 玉虛子離奇暴斃 丹丘生委曲求全 洞冥子乾咳兩聲,清了清喉嚨,說道:「我德薄能鮮……」一句話未曾說完,他的門下弟子也還正在鼓掌歡呼,忽聽得有個人說道:「你本來就不配當這掌門!」音細而清,宛若游絲裊空,那麼多人的歡呼鼓掌之聲,竟然掩蓋不住! 更令人注目的是,這聲音竟是發自崆峒派弟子的群中,顯然是他門下有人不服!眾賓客驚愕不已,崆峒派的弟子更是面面相覷,剎那間不由得都是呆了。 這一下變故突如其來,大出洞冥子意料之外,在「德薄能鮮」這句「開場白」之後,他本來是要假意推讓一番,然後才裝作不得已接受掌門之位的。第二句話他想假惺惺說的也正是:「我本來不配當這掌門」,不料卻給那人搶先說了。 洞冥子做夢也想不到,門下弟子之中,竟然有人敢公然反對他做掌門,他打的如意算盤,是想要在觀禮的武林名宿面前,表現他是受到崆峒派上下一致推戴,才肯「勉為其難」的。那知會發生這種大失面子之事。 為了維持面子,洞冥子只好裝作聽不見,漲紅了臉,繼續道:「我,我本來不配挑這掌門重擔,蒙師兄厚愛……」話猶未了,剛才那個聲音又響起來了:「師兄弟朋比為奸,私相授受,好不要臉!」這一次沒有歡呼鼓掌的聲音遮蓋,大家聽得更清楚了。 洞冥子不能裝作聽不見了,大怒喝道:「是誰說話,給我站出來!」 「朋比為奸」這四個字,連洞真子也罵在內。不過洞真子雖然惱怒,心裏卻也不無幾分快意,當下說道:「師弟,這位朋友的說話雖然無禮之極,但他既然指責咱們私相授受,咱們就按照規矩去做吧,免得惹外人閒話。」 洞冥子氣得發了昏,立即問道:「什麼規矩?」 洞真子朗聲說道:「有誰不服洞冥子當掌門的,請提出第二位人選!」一心想擁戴師傅繼位掌門的洞冥子本支弟子,自是紛紛為師傅幫腔,洞真子連說三次,沒人提出第二位人選。 洞冥子覺得多少挽回了一點顏面,正想說話,那人又搶在他的前頭說了:「你培植黨羽,以力服人,連掌門師兄都害怕你,誰敢對你說半個不字,不怕你誅鋤異己嗎?」 洞冥子驀地一聲冷笑,喝道:「這人分明不是本門弟子,特地來搗亂的!快、快抓奸細!」 說也奇怪,那個聲音是從崆峒派弟子的人堆中發出來的,但每一次當那聲音響起來的時候,眾弟子都在留心注意旁邊的人,竟然查不出是誰說話。紛紛擾擾之際,那個聲音又起來了:「誰是奸細?我看你才是勾結清廷的奸細呢!」 洞冥子面色一沉,作個手勢,叫眾弟子停止喧鬧,說道:「各位現在都可以明白了,這人是冒充崆峒派的弟子,前來興風作浪,意圖挑撥我們師兄弟不和,意圖挑撥本門弟子犯上作亂的。他用心如此毒辣,各派還能相信他的一派胡言嗎?」 洞冥子的心腹大弟子大石道人跟著說道:「不錯,姑不論這人用心如何,本門大事,卻是不容外人干預。如今本門上下,對掌門的繼位人選均無異議,我看也就不必節外生枝了。」 洞真子為勢所迫,只好正式宣佈道:「我提出師弟洞冥子繼我之位,作崆峒派的二十三代掌門人,如今上下均無異議……」 剛說到這裏,忽聽得一個蒼老的聲音叫道:「且慢,我有話說!」眾人愕然注目,只見一個白髮蒼蒼的老道人,扶著拐杖,一跛一拐的走入會場。 在場的賓客連金逐流在內,十九都不認識這個老道。不過武當派的長老雷震子,和少林寺的兩位高僧卻是知道,這個老人是當今崆峒派輩份最尊的玉虛子。 玉虛子是前任掌門洞妙真人的師傅,亦即是現任掌門洞真子和即將繼位的掌門人洞冥子的師伯。今年已是將九十歲的年紀,早在三十多年之前,他的徒弟接任掌門之時,他已退為「長老」,從不過問本門事務的了。他在後山獨闢一洞,頤養天年,幾乎足不出洞。本門弟子,也只有輩份較高,年紀上四五十歲的才見過他。 洞真子和洞冥子都是大吃一驚,齊聲說道:「師伯,你老人家來做什麼?」玉虛子拐杖一頓,說道:「本門興廢的大事,我怎能不來?」不知他是因衰老還是心情激動之故,說話之際,恍似風中之燭,搖搖欲墜。 大石道人趕忙過去扶他,玉虛子拐杖一揮,說道:「走開,不用你們假獻殷勤。」 大石道人搶上來扶,玉虛道人眉頭一皺,雖然不用拐杖打他,卻也振臂一揮,在這一揮之下,大石道人不覺踉踉蹌蹌倒退幾步。又是尷尬,又是吃驚,想不到他這位年將就木的太師伯竟然還有如此功力。 玉虛子冷笑道:「你們以為我走不動了吧?」但不知他是由於年老用力的關係,還是由於動了怒氣的緣故,弓著身形,踏出去的腳步,更似搖搖欲墜。 忽地有個衣裳蔽舊的漢子說道:「老道長,走穩。請莫逞強,還是讓我扶你一把吧。」 他不扶猶好,一扶之下,玉虛子身向前傾,幾乎就要跌倒地上。但那人還是給他振臂一揮,不能不鬆開了手,退下去了。那人苦笑道:「老道長,我是一番好意,你不領情,也不用打我啊。」 玉虛子哼了一聲,說道:「你是誰?」 那漢子道:「我、我,我只是……」大石道人在旁代答道:「他是一個臨時請來的散工。」 玉虛子哼了一聲,不再言語,拐杖頓地,突然步履如飛,很快就走到洞真子和洞冥子的面前了。原來他雖然感覺得到那個漢子本領不凡,決非一個普通的工人,但因有更重大的事情要管,也就無暇去盤問這個所謂「臨時請來的散工」的來歷了。 混在人叢的孟華卻是不禁暗暗起疑:「莫非那廝就是海蘭察?」紛亂中那個漢子早已走開,看不見了。 洞真子賠笑道:「師伯有何指示?」玉虛子道:「聽說你不想當掌門人了,今天的同門大會之中要推立新掌門,是嗎?這樣的大事,為什麼不告訴我?」 洞真子道:「我是想等待新掌門繼位之後,我再陪同新掌門向師伯稟告,事先可不敢驚動你老人家。」 玉虛子道:「你這掌門做得好好的,為什麼忽然又不想做了?」洞真子道:「稟師伯,師侄今年亦已六十有二了,師伯,你不是也在六十六歲那年便退為長老的嗎,我想我也應該讓給年紀輕一點的人挑這重擔了。」 玉虛子道:「讓給年輕的一輩也好,新掌門人選推定沒有?」洞真子道:「我已提議由三師弟洞冥子繼位,門下弟子,均無異議。」 玉虛子忽地游目四顧,緩緩說道:「聽說丹丘生回來了,他在那兒?」 洞真子神色尷尬,訥訥說道:「丹丘生,他、他……」玉虛子厲聲喝道:「他怎麼樣?」 丹丘生再也忍耐不住,站了起來,叫了一聲:「師祖!」跟著說道:「掌門師叔,請容弟子以待罪之身拜見師祖吧!」要知他已經是被崆峒派定為「叛徒」的身份,自是不能和本門中人站在一起的。 玉虛子哼了一聲,斥責洞真子道:「哦,原來是你不許他來見我的,他犯了什麼罪了?」 洞真子不敢違拗本門輩份最尊的長老,只好說道:「丹丘生,你過來吧。我讓你先見了長老師伯再說。」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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