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二二九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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孟華說道:「他是希望化干戈而為玉帛。所以叫我用雙重身份來見你老人家。一方面是代表他來做魯仲連;一方面是以崆峒派棄徒丹丘生弟子的身份,請你老人家諒解我的師傅!」 洞真子沉下面色,說道:「我是崆峒掌門,清理本派門戶,自會秉公辦理,用不著外人多言。你的兩重身份,都沒有用!」說罷,拂袖而起。孟華見洞真子不肯聽他說話,一時情急,衝口而出,便道:「你不是要請唐大俠主持公道的嗎?若是不許外人多言,別人又如何主持公道?」 洞真子越發惱怒,說道:「我請的是天山派掌門唐大俠,你縱然是他代表,也還不配來這裏給我主持公道!」他盯著孟華說話,不但聲音激動,目光也突然變得陰森可怖,竟然好似動了殺機! 原來他之所以要唐經天「主持公道」,目的只是想利用唐經天來幫他對抗金逐流。希望唐經天在看了他送去的「檔案」之後,會相信丹丘生的確是「罪有應得」,支持他「清理門戶」。那就不怕金逐流做丹丘生的靠山了。 但不料唐經天派來的代表,竟然就是丹丘生的徒弟孟華,倘若孟華沒有今晚之事,那還好些,如今孟華不但已是和洞冥子鬧翻,而且遭擒,事情之糟,莫甚於此。他如何還能指望一個處在「敵對位置」的孟華,替他支持他心目中所謂的「公道」?這剎那間他不由得突然想起洞冥子和他說過的一句話:「放虎容易捉虎難」了!要知他和洞冥子之間雖然也有矛盾,但根本的利益還是相同的。最少他自己是這樣想。 孟華大為著急,說道:「好,那我就用崆峒派棄徒丹丘生弟子的身份說話,掌門,你要秉公處理,那是最好不過,但也不能聽信洞冥子一面之辭!掌門容稟,弟子的師傅確是冤枉的!」 洞真子心中一動,暫且強忍不發,說道:「你怎知道是冤枉的,你有什麼證據?」心想:「且聽聽他到底知道了一些什麼?」原來他是懷疑丹丘生已把案情真相告訴孟華,要是孟華知道,那麼唐經天也就不會不知道了。 孟華說道:「我雖然還沒找到真憑實據,但我和唐大俠也仔細研究過檔案的材料,感覺其中疑點甚多。掌門,依我們看來,你恐怕是上了洞玄子和洞冥子的當了!如今洞玄子已死,只有審問洞冥子才能知道真相!」 洞真子聽得他只是猜疑,這才放下了心上的一塊石頭,當下便即發作,說道:「我沒工夫聽你的胡猜亂測,按說我是要處你犯上之罪,把你殺掉的。如今看在唐大俠的面,改為將你囚禁二十年!」要知二十年過後,唐經天料想也已死了。何況這諾言也不是一定要兌現的。 孟華急怒交加,嚷道:「你這老糊塗,你知不知道洞冥子已和海蘭察勾結,要想篡奪你的掌門之位?」 洞真子冷笑道:「你這小子以下犯上也還罷了,居然還想離間我們師兄弟的感情,真是笑話!我這掌門之位本來就想讓給他的,何須篡奪?」他口裏這麼說,心中卻已隱隱感到不安,暗自想道:「原來師弟已經把御林軍的統領請到,來作他的靠山,我還不知道呢。」 孟華只道他真的是完全聽信了洞冥子,見他就要走開,情急之下,忽地撲過去將他抓住,叫道:「掌門……」 洞真子吃了一驚。喝道:「你幹什麼?」振臂一揮,「咕咚」一聲,孟華重重的摔了一跤。洞真子試出他的武功並未恢復,這才放下了心。 孟華本來是渾身無力,動彈不得的,忽然能夠跳了起來,雖然是立即便給洞真子摔倒,但已是足以令他驚異不已了,「奇怪,我怎的忽然有了一點氣力了?」不過他摔倒地上,還是爬不起來。 「掌門,你,你不知道,他和海蘭察還在陰謀把你請來觀禮的正派客人一網打盡,包括金逐流金大俠在內,這個禍你擔當得起麼?」孟華氣喘吁吁地嚷道。 洞真子面色一變,喝道:「胡說八道,你這小子想挑撥我們師兄弟不和,編造這樣荒謬的慌話,真是可笑!」 孟華叫道:「這是真的,絕非謊話,請你聽、聽……」 話猶未了,洞真子已是喝道:「我沒工夫聽你的謊話、廢話!」提起腳來,在地板重重一頓。 只聽得軋軋聲響,地下忽地一開,孟華登時在地上閃開的洞口跌了下去。原來在這密室下面,是個六七丈高的地牢。幸而孟華一覺有變,便即默運內功心法,氣沉丹田,這才沒有摔壞。不過亦已摔得個發昏章廿一了。 過了好一會子,孟華才稍稍恢復一點精神,但渾身疼痛,更加沒有氣力了。 自從出道以來,孟華雖曾受過許多挫折,但從無一次如此之甚。就像跌進十八層地獄一樣,在這暗無天日的地牢底下,他幾乎是感到絕望了! 第一件令他難過的是,昨晚陰差陽錯,他錯把快活張當作了真的洞冥子,以致快活張沒有騙到解藥。「經過昨晚之事,那妖婦自必加倍提防,快活張縱然是天下第一神偷,只怕也難再展妙手空空的絕技了。我又無法逃出生天,有誰去救漪妹?」孟華心想。 金碧漪沒人去救固然令他難過,但還有一件更重要也更令他心裏不安的事情,他被困在地牢,有誰去揭發海蘭察的陰謀? 「沒想到洞真子竟是那麼糊塗,看他剛才那副模樣,是決計不會相信我的話了。嗯,我當他糊塗,恐怕還是看得起他了。唉,甚至說不定他和他的師弟都是一丘之貉!海蘭察不知要用的什麼毒辣手段,但沒人揭發他的陰謀,俠義道事先恐怕也不會細加防備,會不會真的讓他們陰謀得逞,把前來赴會的俠義道網打盡呢?」孟華從壞處著想,越想越是焦急,越想越是憤怒。 「怎麼辦呢,怎麼辦呢?」忽地眼前現出一絲光亮,原來這地牢挖得很深,洞真子利用山腹的石壁作為四周的天然牆壁。此時正是中午時分,有一線陽光透過石罅。 眼前現出一絲光亮,腦海裏知覺也忽地靈光一閃了。 孟華冷靜下來,想道:「我被困在這裏,是決計不能指望有人把我救出去了,要想出去,只有靠自己的力量!」 他想起剛才和洞真子吵架之時,情急之際,曾經一躍而起,雖然後力不繼,但總是有了一點氣力。當時他也曾感到驚詫,這氣力也不知是那裏來的? 此時他冷靜下來,暗自想道:「莫非我在天山所學到的內功心法,在我不知不覺之間,已是起了作用?」 他閉上眼睛,把新近學到的天竺內功心法,波斯內功心法一一想了起來。忽地心中一動:「在波斯的內功心法之中,有一個運功的法子,能助重病之人恢復生機。不知是否能解酥骨散之毒,但也不妨試試。」 地牢裏無人打擾,也不怕野獸侵襲,真是最好的練功「靜室」。於是孟華把一切焦慮,暫且拋之腦後,盤膝閉目,凝神運功。不知不覺的便進入了物我兩忘的境界。 也不知過了多久,他第一次行功完畢,張開眼睛,只見又是漆黑一片,想必已是夜晚。 精神似乎好了許多,感覺到肚子餓了。孟華試著站了起來,氣力果然也恢復一些。他再試一試伸拳踢腿,演了幾招,雖然便覺氣喘心跳,打出去的拳頭,自己也感覺是毫無力道。但總是好得多了。 在他伸拳踢腿之時,腳尖踢著一個籃子,拿過來一摸,原來籃內裝的乃是食物,有飯有菜,不過飯菜都早已冷了。 孟華心想道:「洞真子若要殺我,無須下毒。」把籃中飯菜,吃得乾乾淨淨,果然並無異狀,氣力又增長一些。 吃飽之後,繼續運功,他盤膝靜坐,練這古波斯的上乘內功,輔以張丹楓所傳的大周天吐納功夫,可以替代睡眠。這次行動完滿之後,漆黑的地牢裏又見些微光亮,料想已是第二天的早晨。 不知是洞真子一時忘記,還是認為他已中了酥骨散之毒,無能為力,讓他身上藏有利器亦是無妨。他的佩劍,洞真子並沒拿走。他是連人帶劍,一同跌下地牢的。 練了約莫十二個時辰的工夫,孟華再試一試,這次他練了半套以家傳的快刀化為劍法,方始有頭暈目眩的感覺。自忖功力已是恢復了一兩成。但所中的酥骨散之毒,則似乎尚未拔清。 上面又有人給他送飯來了,孟華不動聲色,冷靜觀察,只覺眼睛一亮,那人揭開了洞口的蓋,一條繩子垂了下來。繩子一端有個鐵鉤,他先把空籃吊了上去,然後把裝有食物的籃子放下來。孟華聽得他自言自語道:「這小子的食量倒是很大,倘若換了是我,那能吃得下去?」 孟華吃過早飯,暗自思量:「明天便是會期,就只有今天一天了。如今我只恢復了一成功力,怎能出去,出去也商不了事。」在這短短一天之內,他能夠恢復多少功力,心裏實是毫無把握。而且縱然能夠恢復幾成功夫,是否就能脫險,也還是未可知之數。 不過,無論如何,他總是要盡力而為。他又想起了奢羅法師和他交換的內功心法之中,有一種練功的法子,他後來向唐經天請教,據說正是少林派始祖達摩祖師所傳的「洗髓」功夫。「易筋」「洗髓」二經,正是千百年來武林中人目為正宗內功的瑰寶,倘若練到最高境界,當真有脫胎換骨的功能,孟華暗自思量:「我不求脫胎換骨,但用這洗髓經上的功夫來清除餘毒,或許可以做得到吧?」練到又有人來送中飯的時候,孟華只覺神定氣足,吃過中飯一試,這次果然把一套劍法練完,也無頭暈目眩的感覺了。自忖功力大概已經恢復了四五成。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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