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二〇六


  孟華道:「請掌門指教。」把那本波斯文的武功秘笈遞了過去。唐經天翻了一翻,說道:「少年時候,我曾經學過波斯文字,可惜多年沒有機會使用,早已荒疏。不過,這本秘笈,大概我還可以讀得懂十之七八的。我想武學之道,中外本可相通,難解的地方,咱們一起琢磨琢磨,或許還是可以參悟的。」

  孟華說道:「學武功的事無須著急,這本秘笈請掌門拿去慢慢參詳,有機會的話,下次我再來向掌門領教也還不遲。」

  唐經天知道他的心意,說道:「你三師傅的事固然緊要,但你也用不著這樣快就離開天山。」

  孟華以為他要接下去說崆峒派的事的,唐經天卻一轉話頭,跟著問道:「另外,就是你們兄弟的事了。依我之見,令弟武功尚未學成,不如過幾年你再接他回去。你意下如何?」

  孟華說道:「家父命我探望舍弟,如今我們兄弟已經相認,晚輩回去告訴家父,料想家父亦可安心。舍弟得掌門教養成材,那是最好不過。」

  唐經天道:「好,那麼你可以在這裏多住一個月。然後替我到崆峒山去。」

  孟華精神一振,料想是有不尋常的事情發生,連忙問道:「掌門要我前往崆峒,可是為了我的三師傅之事麼?」

  「不錯,現在我可以把崆峒派掌門給我這個錦匣的內容告訴你了。」唐經天打開錦匣,把一封信先取出來,說道:「這是洞真子給我的私函,但你也不妨拿去看看。」

  孟華聽說是私函,便道:「還是請掌門把可以讓我知道的告訴我吧。」

  唐經天道:「信上寫的都是可以讓你知道的。不過這封信寫得太長,由我講給你聽也好,可省你讀信的時間。

  「洞真子定於明年三月初召開崆峒派的門人大會,他已是年過七旬,準備在這個會中立繼任掌門人。是以特地邀請我去觀禮。」

  武林的大門派立掌門人,按規矩是要邀請各派名宿觀禮以昭鄭重的。不過這只是對該派的「大事」,對外人而言,卻是很普通的事,一點也不稀奇。

  孟華怔了一怔,說道:「就只是為了此事麼?」

  唐經天笑道:「少安毋躁,這只不過是個引子。」再聽下去,孟華可就禁不住吃驚了。

  唐經天繼續說道:「這是一個選立掌門人的大會,也是一個清理門戶的大會,洞真子告訴我,這兩件事情將同時辦理,但這兩件事情恐怕也都會引起糾紛。所以他不但是請我去觀禮,同時也是請我去主持公道的。」

  孟華吃了一驚,說道:「清理門戶,那是要對付我的三師傅吧?」

  唐經天道:「不錯。這件事情令我很感為難。是以我想來想去,覺得還是由你替我走這一趟好些。」

  孟華說道:「我的三師傅早已給他們『逐出門牆』,還需什麼『清理門戶』?」

  唐經天道:「立掌門人何以會引起糾紛,洞真子沒加解釋,但對於後者,倒是有所解釋的。不錯,尊師是在三十年前已被他們『逐出門牆』,但這件案子卻還沒有了結。」

  孟華憤然說道:「家師甘忍被逐之辱,遁跡石林,已經是避開他們了。我真不懂為什麼還不能算是了結?為什麼他們還要一再欺侮我的師傅,逼得他無立足之地?」

  唐經天道:「據洞真子的解釋是,最初他是覺得家醜不宜外揚,所以在尊師案發之時,他給的處分只是逐出門牆,理由也沒有對外宣佈,但據說你的三師傅脫離崆峒門戶後,仍是怙惡不悛——對不起,我是用他信中的說話,你莫見怪——另一方面,崆峒派的長老們又一致要求在新掌門確定之日,把這件舊案徹底了斷。意思即是要用清理門戶中最重的一種處罰來對付你的三師傅了。」

  孟華又氣又怒,說道:「那是說他們要取我的三師傅的性命了?」

  唐經天道:「恐怕是這個意思了。」

  孟華道:「我的師傅到底犯了什麼彌天大罪?」

  唐經天道:「這是一個疑案,說老實話,目前我還不敢輕率的就下論斷。」神氣間似有難言之隱。孟華想起「家醜不宜外揚」這一句話,這句話在洞冥子口中說過,如今在洞真子的信中也這樣說了。「難道三師傅真的曾經做出什麼見不得人之事?不,不,三師傅絕不會是他們說的那種!雖然我不知道其中有何蹊蹺,但我敢相信三師傅一定是受了誣陷!」不過由於有所謂「家醜」的陰影藏在心頭,弟子自是不便向外人查問師傅的「醜事」。

  唐經天也似乎是在一時之間還未能決定該否告訴孟華,但他還是說道:「你一定要知道的話,待會兒再告訴你。現在我先告訴你另一件事情。」

  孟華問道:「什麼事情?」唐經天道:「據洞真子說,他已得到風聲,金大俠準備替你的三師傅調停此事。」

  孟華喜道:「有金大俠出頭,事情就好辦了。」心知此事定是金碧漪的功勞,替他代求父親出頭調停此事的。他和金碧漪分手數月,聽到這個消息,不覺倍增思念:「明年三月的崆峒派大會,金大俠是一定要去的了,只不知漪妹會不會跟她爹爹同往?」他是希望能夠在崆峒山見著金碧漪的,否則的話,見面之期,又不知要推遲到什麼時候了。

  孟華正自心裏歡喜,忽聽得唐經天嘆了口氣,說道:「你喜歡得太早了,我只怕是節外生枝,適得其反。」孟華吃驚問道:「為什麼?」唐經天說道:「崆峒派得知這個消息,上下人等都是十分激憤,不滿金大俠包庇他們的『逆徒』。是以洞真子一定要我出山主持公道。」

  孟華冷笑道:「他們倒是異想天開,這豈不是要你出頭去對付金大俠嗎?晚輩年輕識淺,也不知家師犯了他們什麼『天條』?不過依我所想,金大俠既肯自告奮勇幫我師傅調解此事,想必他也是知道家師是冤枉的了。」

  唐經天道:「是呀,我和你的三師傅雖然並不相識,但金大俠的為人我卻是深知的。金大俠能夠相信你的三師傅,我豈能妄自猜疑,不過,不過……」

  聽這口氣,唐經天雖說不敢妄自精疑,但對丹丘生卻似乎仍是不敢十分相信。孟華連忙問道:「不過什麼?」

  唐經天道:「這件事情令我極是為難,我當然不能聽崆峒派一面之辭,幫他們去對付金大俠;但在真相未曾水落石出之前,我也不能偏袒一方,幫金大俠和你的三師傅去對付他們,我本來不想管的,不過現在的形勢卻逼得我非管不可。一來是我不願見到武林因此事掀起風波,崆峒派若是當真不肯罷手,勢將弄成不可收拾的局面;二來洞真子不惜把他們視為『家醜』的本派秘密告訴我,相信我能力他們主持公道,我豈可置之不理?但以我的身份確實是左右為難,所以我想來想去,只有請你替我走一趟了。」

  孟華說道:「對晚輩來說,走這一趟乃是公私兩便。但以晚輩的身份,倘若是去調停的話恐怕更加不宜,雖然我可以天山派記名弟子的身份替掌門效勞,但誰都知道當事人的一方,正是晚輩恩師。武林中恐怕未有過弟子為師傅作魯仲連的前例吧?」

  唐經天道:「你的顧慮我也想到了,我會教你怎樣去做的。不過目前我還未想得很適當。好在還有一個月的時間,到你離開之時再說吧。」

  這一個月中,孟華把無名劍法的圖譜默寫出來交給唐經天,唐經天也把那部波斯文武學秘笈譯出來與孟華一同研究。孟華的精神貫注在上乘武學的探討之中,倒是少了許多煩惱。

  這一個月當中,唐經天絕口不提他的三師傅之事,但這件事情,在他的心頭卻是一個陰影。學武之時固然可以強制自己不去想它,一有餘暇,就不禁為之憂慮了。尤其因為真相未明,更加令他煩惱,他相信自己的師傅絕不會做出喪德敗行之事,但那「家醜」二字卻像毒蛇噬著他的心。

  一月時間很快過去,冷冰兒和桑達兒的傷也早已治癒了。桑達兒因禍得福,在天山一月,學到不少武功。

  他們準備和他一起回去,孟華往崆峒山可以從原來的路程回去,正好可以順便送他們回家。雖然這不是最短的路程,但由於還有三個多月的時間,他是盡可以趕得上參加崆峒派的大會的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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