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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六九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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蘇合說道:「無事不登三寶殿,他老遠的跑來,一定是有所求,只是不知他求的是什麼?對啦,你說你知道緣由,你還沒有講出來呢。」 那個本來是「格老」的親信繼續說道:「前兩天我無意之中聽到那個姓葉的漢人和前格老說起江布,說是他近日碰到一些麻煩,說不定會到咱們這裏避難。我不敢偷聽下去,他要避的是什麼難我就不知道了。」 孟華說道:「我知道。」這才把江布如何與清廷勾結與義軍的人為難,如何囚禁金逐流的女兒,如何在雄鷹閣設伏,以致令得他們父子誤傷對方之事一一說了出來。 蘇合笑道:「原來他是老弟的仇人,那他可來得正好了!」 本來是前格老的那個親信說道:「還有一件來得正好的事情呢,咱們可以不必替孟小俠挑選坐騎了。」 蘇合道:「為什麼?」 那人道:「這個江布是西藏一個最大牧場的場主,他平生最喜歡名馬寶刀,我想他的坐騎一定比咱們這裏最好的駿馬還要好。」 那下人道:「一點不錯,他們騎來的三匹馬都是駿健非凡。」 蘇合笑道:「很好,難得他自己送上門來,我正好惜花獻佛了。他見過以前的格老沒有?」前格老的親信說道:「沒有。」蘇合道:「好,那馬上請他們進來。」 蘇合冒充前任的格老和江布以及那兩個喇嘛見面,尉遲炯和孟華躲在屏風後面。 孟華識得這兩個喇嘛,正是曾經在雄鷹閣下和他交過手的那兩個密宗高手——釋空和釋湛。 江布坐定之後,抬頭一看蘇合,卻是不覺一怔。 原來江布雖然沒有見過以前的酋長,但卻是曾經派遣使者來過天狼部的,蘇合的年齡相貌,和使者給他描繪的那個酋長,並不相符。是以他見了蘇合之後,自是不禁有點思疑:「聽說天狼部的格老不過是四十多歲的壯年人,怎的這位格老看起來總在五十開外?」 幸虧蘇合體格魁梧,兩鬢雖然微斑,精神甚為健礫。曾經見過以前那個酋長的使者也沒隨來,故此江布縱有些小懷疑,卻還不敢懷疑他是冒名頂替。「回疆的各個部落要聯盟抗清,他卻是朝廷的人,這些日子來,一定是應付為難,以致心力交疲,顯得衰老了。」江布心想。 蘇合招呼他坐下,便即說道:「咱們雖是初會,神交已久,兩年前貴使到我這兒,我曾請他代邀場主光臨敝地,等了兩年,想不到場主今日才踐約。」 江布見他說得出這個秘密,心裏疑雲消散,但仍是小心翼翼的試探,問道:「聽說葉谷渾大人和天泰上人正在貴部,不知是真是假?」 蘇合說道:「不錯,但可惜你來得不巧,他們昨天剛剛離開此地,到大熊部去了。」江布大為失望,苦笑說道:「那可真不巧了,我還以為可以見得著他們呢。」 蘇合接著說道:「不過葉大人也曾向我提起過場主的事……」江布忙問道:「他提起什麼?」 蘇合說道:「他說場主碰上一些麻煩,是不是和柴達木那伙反清的漢人結了怨?」 江布聽他說出此事,那裏還敢懷疑,嘆口氣道:「而且是和兩個最厲害的人物結了怨呢!」 蘇合說道:「是什麼樣的厲害人物?場主在西藏財雄勢大,怎的也要害怕他們?」 江布道:「一個是柴達木那伙強盜的頭子之一,名叫孟元超;一個是人稱天下第一劍客的金逐流。也是我合當晦氣搶了一個小姑娘,卻不知這個小姑娘正是金逐流的女兒。我得罪了這兩個人,如何還能在故鄉立足?即使躲在拉薩的宣撫衙門之內,恐怕也是難以保得平安。後來我和宣撫使衙門的衛參贊衛托平大人商議,他叫我索性逃得遠些,左思右想,只有跑來這裏,托庇格老了。」 蘇合似笑非笑地說道:「原來你是到這兒避難的。」 江布不覺又是一怔,心想怎的他用這樣口氣說話?但有求於人,只好低聲下氣的說道:「但盼格老收容,有點小小的禮物請格老笑納。」 江布呈上一個匣子,特地在蘇合面前打開,裏面裝的是一對玉獅子和一百顆又圓又大的珍珠。登時寶光外露,耀眼生輝。江布得意洋洋地說道:「小小禮物,不成敬意。但望格老收容我們,這兩位大師都是大有本領的人,或許他們也可以幫格老一點忙的。」江布由於感覺到蘇合的態度頗為冷淡,故此在獻出重寶之後,特地再說這番說話,提高身價,暗示並不是我單方面求你幫忙。 不料蘇合正眼也不瞧瞧他的珠寶,仍是淡淡說道:「你們既然來了,我當然是要留下你們的。不過,這些禮物嘛……」 江布只道他來說幾句客氣的說話,搶先說道:「如果不嫌我送的禮物太過菲薄,務必請格老賞面收下。」 蘇合打了個哈哈,說道:「多謝你的名貴禮物,不過請恕我得隴望蜀,我可還想請你送一樣東西。」 蘇合此言一出,江布不覺為之一愕:「此人怎的如此貪得無厭?」只得問道:「不知格老想要什麼?」 蘇合說道:「這東西其實不是我要的,是我想送給朋友的。」 江布說道:「貴友在這裏嗎?可否請他出來一見?」 蘇合笑道:「對,對,還是讓他出來自己說吧。」 話猶未了,孟華已是從屏風背後出來,朗聲說道:「你的腦袋像個西瓜,我很喜歡。我要你的腦袋!」江布做夢也想不到孟華突然在此出現,不由得嚇得呆了。 就在這瞬息之間,雙方同時發難。孟華把嚇得呆了的江布一把抓著。釋空、釋湛二人卻撲向蘇合,他們聽蘇合和江布的說話,聽到一半,知是不妙,早有準備。兩人同時脫下袈裟,向蘇合當頭罩下來。只道定然把蘇合生擒,作為人質。 強中更有強中手,一道白光,突然飛來,閃電般的當空一創,登時紅霞消散,兩件袈裟都給尉遲炯的快刀劃破。說時遲,那時快,尉遲炯唰唰幾刀,左斫釋空,右斫釋湛。他只是一個人,但釋空、釋湛都是同時感覺對方的刀鋒招招指向自己的要害砍來,登時給他砍得手忙腳亂,幾乎透不過氣。 天下使刀使得這樣快的人,只有尉遲炯和孟元超,他們認得不是孟元超,當然知道是尉遲炯了。 他們知道是尉遲炯,如何還敢戀戰?釋空把那件穿了窟窿的袈裟一抖,振臂拋出,只聽得聲如裂帛,轉瞬之間,那件袈裟已是給尉遲炯的快刀絞碎,化成片片蝴蝶,但釋空卻已衝出大門去了。原來他這一招名為「金蟬脫殼」,正是他仗以脫身的獨門絕技。釋湛也同時使出這一招「金蟬脫殼」,只是他的功力卻是不如師兄,袈裟固然是化成了片片蝴蝶,左臂也給刀鋒劃開了一道傷口。 這兩人能夠在尉遲炯的快刀之下逃生,倒是尉遲炯始料之所不及,心裏想道:「怪不得孟華在雄鷹閣也著了道兒,這兩個番僧果然有點本領。」追出大門,釋空、釋湛正跨上他們的坐騎,尉遲炯遲了一步,那裏還能追得上他們的駿馬? 尉遲炯走回客廳,說道:「慚愧得很,我讓那兩個禿驢走了。好在還留下江布的那匹坐騎,不至於全無所獲。」 蘇合笑道:「江布的坐騎料想是最好的一匹,孟兄弟,我就借花獻佛,送給你吧。不過處置了馬,如何處置它的主人,可還得請孟老弟出個主意呢。」孟華抓著江布用力一捏,只聽得江布一聲慘呼,琵琶骨已給捏碎。多好武功,琵琶骨碎了也要變成廢人,何況是本領平凡的江布?痛得他只會哀求:「好漢,我求求你行個好,你就一刀殺了我吧!」但孟華卻給他敷上了金創藥。 尉遲炯道:「他說得也對,何不把他一刀子殺了乾淨?」 孟華說道:「我廢了他的功夫是為我自己報仇,但另外還有個人受他的欺侮,與他有血海深仇,比我還要恨他。所以我要把這個壞蛋留給他的仇人處置。」 尉遲炯道:「那人又是何人?」孟華說道:「是一個名叫吉里的老藏人,我和爹爹前些時候就是躲在他的家中養傷的。」當下把老吉里的故事說給蘇合和尉遲炯知道,並且把老吉里給江布毒刑拷打所留下的那塊血布也給他們看了。 蘇合說道:「這狠毒的壞蛋的確是不該便宜了他。好,我替你把他關起來。待你回去的時候,通知那位老藏人,就叫他拿這塊血布為憑,到我這裏來處置他的仇人。」 他們已經從江布口中知道,清廷設置在拉薩的宣撫使衙門,除了葉谷渾之外,並沒再派人來,尉遲炯固然是可以放心往大熊部,孟華也可以放心離開他們獨自前往天山了。正是: 荊棘滿途何足懼,衝風冒雪又前行。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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