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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六九


  行家一出手,就知有沒有。這三招一過,孟華已是知道這個奇形怪狀的番僧,委實是有驚人的本領,比日前碰上的那個勞超伯還要厲害得多。

  番僧化了他的三招,似乎有點詫異,但卻說道:「不錯,不錯,你的劍法是我所見過的最好的一個。但你尚未盡展所長,卻是叫我失望。我告訴你,你的劍法雖好,要想傷我那是絕對不能。你儘管施展吧!」

  孟華已經試出他的本領尚在勞超伯之上,如何還敢手下留情?當下果然就把平生所學盡都施展出來。

  那番僧好似看見稀世的奇珍似的,歡喜得手舞足蹈,連聲贊道:「不錯,不錯,真是不錯。我可以收你做正式的徒弟了。不用只作記名的弟子啦。」他手舞足蹈,招數卻是絲毫不亂。孟華的無名劍法本來就已變化莫測,加上他以家傳的快刀刀法化到劍法上來,更是勢捷如電,使到緊處,劍光就似在那番僧的身前身後左右穿來插去一般。但饒是他的劍勢風狂雨驟,那番僧卻仍是氣定神閑,似乎並不怎麼費力,就把他的攻勢輕描淡寫的一一化解了。

  孟華一咬牙根,使出父親所教的絕招「神龍掉尾」,身形平地拔起,反手出劍,與平常的劍理相反,但卻是把無名劍法的精髓融化在刀法之中的。

  這一招突然從番僧意想不到的方位刺來,番僧也似乎不禁吃了一驚。

  這番僧是一手拿竹杖,一手拿著一隻金缽的,他一直只以右手的一根竹杖應敵,此時方才舉起左手的金缽。只聽得「當」的一聲,孟華這一劍竟然刺進缽中。番僧把金缽急速旋轉,缽中竟生出一股吸力,孟華除非拋開寶劍,那裡拔得出來劍?

  番僧喝道:「你服不服?願意做我的弟子了嗎?」

  孟華喝道:「打不過你我寧願死在你的手裡,豈能拜你這妖僧為師。」他難以脫困,正想拋開寶劍,空手再打,不料這番僧哈哈一笑,突然把金缽一收,放鬆他的兵刃。

  孟華不禁為之一愕,只聽得那番僧哈哈笑道:「你罵我是妖僧,以為我是用妖法贏你嗎?哼,你不懂得我天竺武功的奧妙,胡言亂語,我也並不怪你,其實我也不想你太早認輸呢。再來,再來!」

  孟華罵他「妖僧」,其實並非這個意思,是指他的行徑妖邪,並非指他的武功。「你說不出道理,就想要我服你,那是做夢!」孟華斥道。唰的一劍便刺過去。

  番僧道:「我怎麼說不出道理,你的劍法不錯,我的武功卻比你更高。你做我的弟子,師徒切磋,兩皆有利,這不是道理嗎?」口中說話,手底絲毫不緩,竹杖連揮,把孟華的劍招一一化解。

  孟華給他糾纏不清,又是氣惱,又是心煩,不知怎樣才能擺脫這個怪物。鬥了一會,孟華又是一記絕招,而對方也是又像剛才一樣,在右手的竹杖無法遮攔之時,舉起金缽,又把他的長劍「吸住」了。

  如是者接連幾次,最後一次孟華學乖了,一招「雲龍三現」,半空中一個觔鬥,抖起三朵劍花,刺向他身上三處不同的方位,避開他的金缽,不料這番僧卻把金缽拋了起來,「當」的一聲,寶劍仍然和金缽碰個正著。不過這次番僧沒有用手轉動金缽,孟華的劍並沒給它吸住。

  這番僧的功力的確比孟華高出許多,孟華虎口一震,不由得接連退了幾步,幾乎摔倒。

  番僧接下金缽,說道:「你氣力不濟了,我讓你吃點東西,歇一會兒。」原來他是見孟華的劍法奇妙得出乎他的意料之外,不知他還有什麼奇招妙著未使出來,心癢難熬,非要一窺全豹不可。

  孟華並不糊塗,和他纏鬥了這麼些時候,也已懂得他的用心了。苦就苦在不知怎樣才能擺脫他。

  那番僧守在他的身旁,待他吃過東西,說道:「你還是不服我嗎?」

  孟華怒道:「當然不服!」他是拼著和這番僧再耗下去,只要番僧不施殺手,遲早總可以找個機會脫身。

  番僧笑道:「好在你不是碰上我的師兄,我的師兄脾氣可比我壞得多,你接二連三的受了挫折還不心服,他一定殺了你了。好吧,你既不服,那就再來!」

  這次過了數招,番僧卻似乎有點詫異了。

  這番僧本是恐怕孟華氣力不濟,難以使出奇招妙著,這才讓他休息的,他估計孟華休息過後,應該會好一些,但要想恢復原來的氣力,則是很難的了。那知再度交鋒,竟是大出他的意料之外。孟華出劍,揮灑自如。氣力固然未減,而運勁之妙,則似更勝從前。

  原來他們二人交手,雙方都是得到益處,不過一個是有心,一個是無意罷了。孟華本來已經得到張丹楓的內功心法,只是無人指點。憑著他本身的妙悟,內功雖亦大有進境,但在運氣使勁的微妙之處,究竟還是未能到達上乘境界。

  武功練到孟華這樣的程度之時,要想百尺竿頭更進一步,唯有兩個途徑。一個是得名師指點;一個是和比自己更強的對手過招,而這個對手所練的內功,最好是和自己所學有可以共通之處。練功的基礎一樣,運用時的大同小異,則更可以令較弱的一方收到觸類旁通之效了。這個道理,倘若用現代的名辭來說,就是實踐和理論並重的道理。

  孟華和這番僧先後已經鬥了一個多時辰,對這番僧運用內力的巧妙之處,不知不覺之中已是有所領悟,這番僧練的是天竺正宗內功,和少林寺武學的始祖達摩禪師正是同出一源的。張丹楓的內功心法雖與少林派有別,但同屬正宗內功,許多地方,亦是不謀而合。孟華自修張丹楓留下的「玄功要訣」,若干百思不得其解之處,和這番僧交手之後,不知不覺之間,忽爾豁然貫通。

  這番僧的武學造詣何等高明,詫異之餘,隨即也明白了個中道理。不禁一驚,心裡想道:「我還未曾偷學到他的劍法,反而給他偷學了我的內功心法,這可不划算。他不做我的弟子,說不得只好將他廢了,免得將來留下一個勁敵。」思念及此,登時不再留情,步步向孟華進逼。

  孟華雖已豁然貫通,初悟妙諦,可還不能勝過對方。鬥到緊處,只好再出險招,身形撥起,一招「萬里飛霜」,跟著變為「千山落葉」。這次跳得更高更遠,連他自己也感到意外。

  劍氣森森,罩著那個番僧,番僧拋起金缽,只聽得「當」的一聲,金缽這次給孟華的長劍挑開,但那番僧青竹杖一壓,卻把孟華的長劍壓著。他無暇去接金缽,騰出左手。一抓就向孟華琵琶骨抓下。

  孟華喝道:「哈,原來你也怕了我麼?」番僧怔了一怔,喝道:「胡說八道,我怎麼是怕了你了?」

  孟華說道:「你誇下海口,叫我盡展所長。嘿嘿,但如今你已膽怯了,你知道再打下去,你決計不是我的對手,所以不敢和我再打,是不是?」

  番僧給他說中心事,臉上一紅,說道:「諒你已是技盡於此,還能有什麼本領施展?」

  孟華說道:「我還有一招精采絕倫的劍法尚未使將出來呢,有膽的你敢接我一招麼。」

  番僧嗜武成迷,聽得孟華這樣說,不覺心癢難熬,暗自想道:「再過十年,我或許當真不是這小子的對手,此刻他要勝我,那除非是日頭從西邊出來。何不見識了他的這一招精妙劍法,再把他的武功廢掉也還不遲。」於是說道:「好,你還有什麼新奇的招數,儘管使出來吧!莫說一招,十招我也敢接!」

  孟華連使虛招,邊打邊退,引他追上山坡,番僧喝道:「你的新招怎麼還不使出來?我可沒工夫和你戲耍!」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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