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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四九


  「不過,知道的人雖然少,也不是完全沒人知道。大約四十年前,有一個阿拉伯人名叫提摩達多,就曾經到過回疆,他是阿拉伯第一高手,但所學的卻是波斯武功。」

  段劍青道:「提摩達多,這個名字好熟。啊,我想起來了,叔叔曾經和我說過這個異邦之人的。據說他曾和天山派的老掌門人唐曉瀾比試過武功。」

  紅發怪人說道:「不錯,但他們比的可並非尋常武功,而是比賽攀登喜瑪拉雅山的珠穆朗瑪峰,誰能先到珠峰絕頂,誰就算贏。」

  段劍青甚感興趣,說道:「這倒是我的叔叔知而不詳的了,結果怎樣?」

  紅發怪人說道:「結果是誰都沒能攀登珠峰絕頂,但提摩達多卻跌死了。珠穆郎瑪峰是天下第一高峰,即使內功很有根抵的人爬上半山也是難以呼吸,終至窒息而亡。據說他們當年比賽登山,離珠峰絕頂,不到半裡之遙。結果,還是一個跌死,一個知難而退。但提摩達多能夠和唐曉瀾作這亙古所無的比試,他的武功造詣如何,也就可想而知了。」(按:唐提二人比賽攀登珠峰之事,見拙著「冰川天女傳」。)

  紅發怪人歇了一歇,繼續說道:「這個提摩達多,當年之所以來到回疆,就是為了尋找這部古波斯文書寫的武功秘笈的。」

  段劍青大感興趣,說道:「像提摩達多這樣的武學高手,尚且不惜耗費如許心力,間關萬里,遠道而來,找尋這部秘笈。秘笈上所載的武功恐怕是不在張丹楓所傳的武功之下了。不知它怎的會落在羅海家中的?提摩達多後來查出來沒有?」

  紅發怪人用講故事的口吻繼續往下說:「很久很久以前,據說是在回教開始傳入中同之時,羅海的一個祖先,虔誠信奉回教,擔任某處清真寺的教長,傳教不遺餘力。

  「回教初興之時,是用武力傳教的,『一手執可蘭經,一手執劍。』就是他們教中的名言。其時以回教為國教即波斯國王,為了促進回教在中國的傳播,於是派使者送來了十二部可蘭經。分贈給十二個教長。

  「這十二部可蘭經其中有一部即是經文之中夾有武學的,只要知道讀法,就可以發現它其實是一部武功秘笈。

  「波斯國王送來這部武功秘笈,吩咐使者,選擇一個最適當的人授與,好讓他學到上乘的波斯武功,將回教發揚於中土。使者選中了羅海的祖先,但卻不知是由於那個原因,羅海的祖先似乎尚未發現經中的秘密就死了。波斯也因發生戰事的關係,與中國的回部斷絕了往來。年深日久,莫說這秘密已是無人知道,當年波斯傳經中國回部之事,知者亦已寥寥無幾了。羅家的後人也只知道這不過是波斯文的可蘭經,他們不認識波斯文,對這部經雖然是十分寶貴,將之珍藏,卻是從不翻閱的。

  「提摩達多是從波斯古籍之中,知道這樁事情來到回疆,不知怎的,給他查出是藏在羅海家中。但可惜他還未來得及去找羅海的爺爺,就因為和唐曉瀾比賽攀登珠穆朗瑪峰而跌死了。

  「提摩達多死後,知道這個秘密的只有他的一個弟子,本領遠遠不及乃師,不敢魯莽從事。向羅海討取此經,羅海是決計不會答允的,倘若盜經,羅海既是將它珍藏,恐怕難於得手。而且秘密一已洩漏,甚至還可能有殺身之禍。是以他遲遲不敢動手,如今亦已是年過六旬的老人了。

  「我因機緣巧合,和他成為好友。他遠離故國,遁跡異邦,舉目無親,我是他唯一的友人,他對我也是視同心腹。不過也還是在相交十年之後,直到去年,他才把這個秘密告訴我的。他對我許下允諾,我若得這部秘笈,他替我譯成漢文,與我共用。」

  段劍青道:「恭喜師傅,你老人家得了這部波斯秘笈,再加上張丹楓的內功劍法,那麼即使唐曉瀾複生,金世遺再世,這天下第一高手的名頭,他們也是不能從你老人家手中搶去的了。」

  紅發怪人哈哈笑道:「彼此彼此。你恭喜我,我也要恭喜你啊!」

  段劍青心頭一跳,裝作不懂,故意問道:「徒兒喜從何來?」

  紅發怪人說道:「你是我唯一的徒弟,我有什麼玩藝,還會不傳給你麼?我若然成為天下第一高手,再過十年,你也將繼我而成天下第一高手了!」

  段劍青連忙跪下磕頭,說道:「多謝師傅栽培。」

  紅發怪人將他扶起,說道:「別謝得這麼快,我還要麻煩你呢。羅海不知將秘笈藏在何處,我若去搶去偷,未必能夠成功,想來想去,還是只有智取為佳,這就要借重你了。」

  段劍青道:「師傅如此客氣,徒兒不敢當。有事弟子服其勞,何況這是咱們師徒禍福與共的呢,徒兒自當盡心盡力。不過,我想也不會有太大的困難的,只要我娶了羅曼娜,這部秘笈總會落到我的手中。」

  紅發怪人笑道:「現在你完全明白了吧,娶了羅曼娜為妻,對你有三大好處:一、有指望可以成為回疆之王;二、發現了那個玉礦,你就富可敵國;三、取得那部秘笈,你還有希望可以成為天下第一高手。有這三大好處,你說,冒這幾天的危險,還不值得麼?」

  段劍青連忙說道:「是,是。你老人家去殺掉那桑達兒吧。就是遲幾天回來,我也不怕。不過……」

  紅發怪人道:「不過什麼?」

  段劍青說道:「我忽然想起了一件事情,那部秘笈,最好不要和提摩達多的弟子分享。」

  紅發怪人笑道:「你倒是深謀遠慮,東西都還沒有到手呢。不過用不著你說,為師的也早已有了安排了。我只要他替我譯成漢文,他年紀老邁,花了許多心血之後,只怕也是時日無多了。即使他不會很快死掉,我也有辦法叫他死掉啊!」說罷,師徒相視而笑,聽得孟華毛骨悚然。只盼桑達兒是跑到遠遠的地方打獵,紅發怪人找不到他。

  笑過之後,紅發怪人說道:「好,為師的可要走了。這小子大約在明天時分才會醒來,怎樣對付他,這就要看你的本事了!」

  孟華一直裝作仍在昏迷的狀態之中,暗自想道:「且看他明天如何騙我?我也得好好的和他演一齣戲。」

  他在暗中默運玄功,把真氣一點一滴的慢慢凝聚起來,也不知過了多少時候,只覺丹田有股熱氣升起,氣力似乎稍稍恢復一些,五體如焚的那種痛苦的感覺,也減輕了一些,可以勉強抵受了。但他知道,以他現在業已恢復的這一點點功力,和一個普通人打架,恐怕還是打不過的。比起段劍青那更是遠遠不及了。「只有忍耐,只有忍耐。千萬不可讓他看出我已經知道他的秘密。」孟華沉住了氣,想道。

  他不敢動彈,也不敢睜開眼睛。紅發怪人臨走之時說他「應該」在明天時分醒來,但他可不知道黑夜是否已經過去,天明是否已經來到。

  寂靜的深夜只聽得段劍青來回踱步的聲音。顯然他也正在焦急的等待孟華醒來。

  幸虧段劍青等得不耐煩。東方一現曙光的時候便即自言自語道:「天就快要亮了,這小子怎麼還不醒來?唔,恐怕他所受的雷神掌之傷,是比我師傅估計的還更嚴重!」

  孟華則在暗自歡喜:「要不是你提醒我,我還不知道什麼時候『應該』醒來呢。」要知醒來的時候是否拿捏得准,對孟華演的這出「戲」關鍵甚大,太早太遲,都是難免惹起段劍青的疑心的。

  過了一會,只聽得段劍青又在自言自語地:「哼,我是小王爺的身份,豈甘拜這妖人為師?歐陽沖呀歐陽沖,我現在是看在那三大好處的份上,叫你一聲師傅;你收我為徒,諒也不是安著什麼好心;嘿嘿,將來是誰厲害一些,走著瞧吧。」

  孟華這才知道那紅發怪人名叫歐陽沖,心想:「原來他們也在勾心鬥角,這真是有其師必有其徒。」默算時間,該是開始天亮的時分,於是轉了個身,慢慢張開眼睛。

  「啊,孟兄,你醒來了,你覺得怎樣?」段劍青一見他醒來,忙即上前假獻殷勤。

  「滾開!」孟華嘶聲喝道。他要把戲演得逼真,自是不能太快的就原諒他,非得裝作痛恨他不可。

  不過,在孟華來說,這乃是戲假情真,在昨日之前,雖然業已受了一次暗算,他還不是怎樣恨段劍青的,但現在,段劍青的真面目都已揭開,他是的確在痛恨他了。

  兩人都在演戲,段劍青一把鼻涕一把眼淚地哭起來了。

  孟華怒道:「你是已不得我死,還在貓哭老鼠假慈悲做甚?」

  段劍青道:「孟兄,我是該死,我是對不起你。但你也未免對我太過誤會了,你願意聽我把真情告訴你麼?」

  孟華說道:「你兩次暗算我,還有什麼可以分辯的?哼,哼,你那惡毒的師傅呢?你不忍心殺我,你就叫那妖師出來殺我吧!」故意裝作雖然仍是很激憤的樣子,但口氣則已緩和了許多。

  段劍青暗暗歡喜,心裡想道:「這小子果然忠厚得近乎愚蠢,他以為我是當真不忍心殺他呢。嘿嘿,要騙這樣一個蠢小子,看來恐怕比我估計的還要容易得多了!」

  當下裝出一副極為難過的神情,咬牙說道:「你說得一點不錯,我那師傅是個惡毒的妖人,我比你還更恨他!」

  孟華冷笑道:「你恨他?難道你們不是一丘之貉?」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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