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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四八


  假如孟華要想和他拼命,拼著傷勢加重,還是可以追得上去把他殺掉的。不過一來是看在恩師的份上,二來自己還有更緊要的事情在身,倘若傷勢加重,非得養傷不可。豈不誤了大事,權衡輕重,孟華也就只好讓他逃走了。

  好在孟華已經得了張丹楓的內功心法,當下盤膝而坐,調勻氣息,過了一會,疼痛漸漸減輕,精神也好了許多,抬頭一看,只見月亮已過中天。「桑達兒想必已經追上了羅曼娜,羅曼娜的皮鞭也已經打在他的身上了吧?我也該回去看看他們了。唉!想不到二師傅竟然有這樣一個侄兒,人很聰明,心腸卻是如此惡毒,真是可惜!不過看在恩師的份上,我還是不能讓他毀掉的。不管他聽還是不聽,有機會我還是應該勸一勸他。冷姑娘的下落如何,我也還是應該查個水落石出。」孟華心想。

  孟華的心地實在是太過純厚了,他那裏知道,當他深深地為段劍青的自甘墮落而感到可惜之時,段劍青在心裏也正在連呼「可惜!」

  原來段劍青之所以突施毒手,一來為了和他爭奪羅曼娜,二來則是想得到張丹楓留下的劍譜的。他當然不會知道張丹楓留在石窟中的無名劍法圖形,老早已給孟華鏟掉了。功敗垂成,他的心裏也在連呼「可惜」:「早知他有抵禦雷神掌之功,我用淬好劇毒的透骨釘,插進他的穴道,那就好了。如今他沒有死,必定會來找我報仇,我只好暫且避開他,先找著那個人再說了。」

  段劍青要找的是什麼人,暫且按下不表。且說孟華回過頭來,剛好去尋桑達兒和羅曼娜,他們二人卻已先來找他了。

  孟華一看桑達兒喜氣洋洋,便知他們好事已諧,但桑達兒見到他那蒼白的臉色,卻是不由得突然由喜變驚了。「孟大哥,你怎麼啦?」桑達兒和羅曼娜同聲問道。

  孟華極力忍住,不讓他們看出自己受傷,說道:「沒什麼,我已經見過段劍青。」

  羅曼娜吃了一驚,說道:「你和他打了架嗎?」

  孟華笑道:「我答應了你的,怎能和他打架?」

  桑達兒道:「啊,你們說的敢情就是那個今晚和我作對的漢人小子?」羅曼娜有點尷尬,點了點頭。

  桑達兒業已贏得美人,心情自是十分之好,說道:「孟大哥,你別誤會我是敵視漢人,我是看這小子看不順眼才罵他的。現在我已經知道了,漢人中有好人也有壞人,就像我們哈薩克人之中,也有好人和壞人一樣。或許那個小子我也是罵錯他了。不過我們哈薩克人有句俗話,說是愛情好比眼睛,容不得滲進半點砂子。」羅曼娜面上一紅,說道:「你就是喜歡瞎猜疑,心胸該放寬大一些才好。」

  孟華微笑說道:「桑大哥罵那小子沒有罵錯,那小子是應該罵的。」羅曼娜那裏知道,孟華是遵守諾言沒有和段劍青打架,段劍青卻打了他。笑道:「你怎麼回來得這樣快?難道只是罵了他一頓就走麼?」

  孟華笑道:「你猜得不錯,我只罵了他一頓就走。不過現在卻有點後悔了。」

  桑達兒詫道:「你又說這小子該罵,後悔什麼?」

  孟華說道:「我並不是後悔罵了他,我是後悔自己走得太快,忘記問他住在什麼地方。好了,他也是我相識的人,他在這裏也沒什麼事情可幹,我想勸他回鄉。」

  羅曼娜道:「我知道他住的地方,我告訴你。」恐怕說不清楚,還拿馬鞭在沙地上畫來給他看。

  「你是要經過我們瓦納部門『格老』(即酋長)所住的地方吧?」羅曼娜問道。

  孟華說道:「不錯,我要拜訪回疆的十三個部落,瓦納也是其中之一。」

  羅曼娜道:「段劍青常常到格老那裏作客的,你要是找不著他,也可以向我們的格老打聽他的消息。」

  此時,已是月落星沉的五更時分,草原上的歌聲此起彼落,歌聲伴著健馬奔馳的蹄聲。這是已經定了名份的一對情侶在玩得盡歡之後,唱著情歌回去了。

  孟華和桑、羅二人回到族長的帳幕,遠方天色已亮。羅海整晚沒有睡覺,等著女兒回來。但見他們三人一同回來卻是有點詫異。

  只見女兒戴著花環,笑盈盈地走進帳幕,孟華和桑達兒一左一右的陪伴著她。羅海方自一怔,不知女兒選擇了誰,心念未已,便聽得女兒說道:「傻小子,還不上前去拜見爹爹。」這句話是用他們本族的土語說的。

  桑達兒從羅曼娜手中接過馬鞭,雙手高舉,跪在羅海面前,叫了一聲「爹爹」,把馬鞭交給羅海。這是「姑娘追」最後的一個儀式,在獲得心愛的女子之後,把她打過自己的皮鞭作為信物,獻給她的父親或者母親。羅海呆了一呆,說道:「原來這花環是你給她戴上的?」

  桑達兒又是得意,又是害羞,黑臉泛紅地說道:「多謝羅曼娜看得起我,她的皮鞭已經打在我的身上了。」

  羅海心目中的女婿本來是想選擇孟華的,這個結果頗是出他意料之外。不過,轉念一想,孟華雖然很好,但他是個漢人,將來一定會把他的女兒帶走的,倒不如讓女兒嫁給本族的人,可以陪伴他的晚年。何況桑達兒也是族中年輕一輩的第一勇士,雖然比不上孟華那樣好,也配得上他的女兒。於是也就歡歡喜喜起來了。

  羅海按著回教的儀式給女兒和未來的女婿祝福之後,說道:「孟少俠,你可要多留兩天,喝他們的喜酒了。」

  孟華笑道:「我本來應該喝這杯喜酒的,不過我想早日趕上尉遲大俠,恐怕是不能耽擱了。」

  羅海還沒開口,桑達兒已是說道:「那也好。反正我們現在只是訂親,待你回來的時候,也許剛好趕得上喝我們的成婚喜酒。」

  孟華笑道:「但願如此。」

  桑達兒道:「你一定回來喝我們這杯喜酒的。對啦,我們可以等你,待你口來,我們才行婚禮。爹爹,你不知道,孟大哥不僅是我們的好朋友,他還是我們的媒人呢。」

  羅海不覺又是一怔,要知按照他們的風俗,在「姑娘追」中締結良緣的男女,都是彼此兩情相悅的,根本就用不著媒人。「啊,怎的他還是你們的媒人?」羅海問道。

  桑達兒道:「我本來沒有勇氣去追羅曼娜的,是孟大哥鼓勵了我。他還在羅曼娜面前,替我說了許多好話呢!」

  羅海本來恐怕孟華心裏也許有點不大高興的,聽桑達兒這麼一說,方始放下了心。

  「既然你有要事在身,我也不便強留。不過,昨晚你也是和我們的小伙子一樣,整晚沒有睡覺的。最少總得多歇一天才走吧?」羅海說道。

  「不了!」孟華道:「三兩晚沒睡覺,在我是很尋常的事情。多謝你們的招待,我告辭了。」

  羅海見他去意堅決,只好讓他動身。送他一匹駿馬,一袋乾糧。桑達兒捨不得和他分手,又親自送他一程。羅曼娜也趕在後邊。

  「別忘了快點回來啊!」臨別依依,桑達兒揚手說道。

  孟華笑道:「我不會忘記的,我還要回來喝你們的喜酒呢!」

  他滿載著友情離開,心中不無感慨:「想不到我交了這樣好的兩個異族友人,反而同樣是漢族的段劍青,卻下毒手害我。他還是我二師傅的侄兒呢。不過,也正因為他是我恩師的侄兒,我還是要把他當作朋友看待的。但願他肯接受我的勸告。」懷著這個希望,孟華快馬加鞭,兼程趕路。

  可惜他對段劍青的估計完全錯了。對他的心地固然估計錯誤,對他的功力也是估計錯誤。

  若在平常孟華練過上乘武功,三兩晚不睡覺,的確是很普通的事情,對身體也不會有太大的影響的,但現在他剛在受傷之後,便即趕路。跑了一程後,傷處又在隱隱作痛了。而且渾身發熱,好像被放在蒸籠裏一般。這種悶熱之感,是由內而外的,和普通的由於趕路而身體發熱的感覺不同。

  「奇怪,段劍青練的不知是什麼功夫,功力比以前高得多了,但,卻似乎是邪派內功。好在我還經受得起。」

  雖然禁受得起,不過為了發散熱毒,他只好下了坐騎,找個僻靜的地方,做了一會吐納的功夫才能恢復精神。走一會休息一會,如是者數次之多,直到將近日暮的時分,方始找到羅曼娜說的那個地方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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