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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二五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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趙廷祿冷笑道:「那有這樣便宜的事?我要你這位高僧歷盡慘於地獄的酷刑……」 衛托平忽地喝道:「滾下來!」嗤嗤兩聲,兩枚透骨釘破窗而出。葉谷渾和劉挺之二人如箭離弦,跟著也從窗口跳了出去。 趙廷祿吃了一驚,恐嚇的話說了一半登時窒住。只道弄贊法師早有準備,在外面埋伏有人,剛才聽到的不是風聲。心裏想道:「這事只能私下威脅弄贊法師,可不能張揚出去。否則壞了朝廷的大事固不用說,今晚我要生出布達拉宮恐怕也難。」要知布達拉宮喇嘛數萬,趙廷祿雖然是武官出身,但擅長的只是衝鋒陷陣的弓馬本領,不比衛托平等人有高來高去的輕身功夫。 過了一會,葉、劉二人回來說道:「外面不見有人。衛兄,你是聽錯了吧?」 衛托平道:「我剛才聽到的可不像是風聲。」他是從小就使暗器功夫的,聽覺比常人敏銳得多,第一次聽到這種從屋頂掠過之時,剛好有一陣風吹過,他還可以疑心是風吹樹葉的聲音,但這次卻是一點風也沒有。 趙廷祿道:「做事謹慎一些,你們兩人到外面把風。好在大法師已經下了命令,任何人不許進來的。要是你們發現有人上樓,你們可以假傳法師的旨意,把他殺了。」說罷,冷眼偷覷弄贊法師的臉色,察看真假。弄贊法師由於料想不到趙廷祿以大官的身份,竟敢對自己使用這種狠毒卑鄙的手段,他的確是曾吩咐過執事喇嘛,不許任何人上他這座樓的。如今落在對方手中,當真是悲憤莫名。 趙廷祿冷笑道:「大法師,乾脆一些,發誓吧!」 弄贊法師一言不發,站了起來,緩緩走進那尊菩薩,突然一頭撞去!原來他是心裏在想:「與其將來求生不得,求死不能,不如此刻就死在護教大神腳下,求菩薩渡上西天!」 趙廷祿這一驚非同小可,他站得和弄贊法師距離最近,連忙上前將他拉住。 不料就在這一瞬間,「奇蹟」突然出現。 那銅鑄的佛像忽地向趙廷祿撲下來,卻有一隻手伸出來,把弄贊法師拉到屏風後面。 趙廷祿只道是菩薩顯靈,嚇得魂不附體。說時遲,那時快,孟華已是一躍而出。 趙廷祿身手也頗矯捷,只聽得「嗤」的一聲,肩衣給孟華撕破一塊,卻是未能將他抓住。 說時遲那時快,衛托平已是一掌劈下,孟華喝道:「來得好!」唰的一劍,直指他掌心的「勞宮穴」。「勞宮穴」倘若被戳穿,衛托平苦練十年的功夫就要付之流水。 衛托平也真不愧是大內第一高手,百忙中急急一個「大彎腰,斜插柳」。硬生生的把腰軀一拗,避招進招,飛腳來踢孟華手中的寶劍。這一招是從無可騰挪之處,驀地變化出來,登時主客易勢,轉守為攻,當真是厲害無比。 那知衛托平的功夫固然老辣,孟華的無名劍法卻是更為奇妙,劍鋒一偏,陡然間從衛托平意想不到的方位削來,他這一腳若然不改方向,定給孟華斬斷無疑。衛托平應變奇速,身形平地拔起,儼如大鵬展翅,一個盤旋,孟華的劍尖幾乎貼著他的腳跟削過。衛托平凌空就抓下來。 這幾招疾如電光石火,雙方各以上乘武功相搏,那個稍有不慎,立有血濺塵埃之險。衛托平撲將下來,一抓抓空,孟華早已到了趙廷祿跟前了。 衛托平想不到這少年的劍法竟然如此精奇,連忙道:「趙大人,快出去!」要知外面有劉、葉二人把風,趙廷祿到了外面,有他們保護,衛托平就可以專心對付孟華了。 奇怪的是趙廷祿卻似呆了一般,竟是不知逃走,靠住門邊,身子發抖。孟華手到拿來,一抓抓住他頸背的肥肉。 按說趙廷祿是身經百戰的將軍,應該沒有這樣膽怯之理?原來他並非臨危慌亂,而是剛才在給孟華撕破衣裳的時候,「肩井穴」已給孟華點個正著。 孟華抓著趙廷祿,寶劍架在他的頸上,哈哈笑道:「你不要你們趙大人的性命,那就過來。」 趙廷祿忙道:「有話好說,你別動粗!」 孟華說道:「你叫衛托平先把解藥拿來!」 衛托平裝模作樣地摸了一摸,說道:「糟糕,我忘記把解藥帶在身邊了。不過也不要緊,你跟我回去,我馬上給你。反正你們弄贊法師所中的毒也不會馬上發作的,還有半年的時間呢。」 孟華冷笑道:「你當我是小孩嗎?我能這樣容易受你的愚弄?不把解藥拿來,我就割下你們趙大人的首級!」 趙廷祿道:「我是朝廷派駐拉薩的宣撫使,你殺了我,這個禍布達拉宮恐怕也未必惹得起。」 孟華哈哈一笑,在他耳邊冷冷說道:「你知道我是誰?我是從柴達木來的!布達拉宮是不是惹不起你我不知道,我只知道我們義軍拼著一身剮,就敢把你們的韃子皇帝也拉下馬來!」劍鋒輕輕一動,冷氣直透喉頭,饒是趙廷祿身經百戰,此時也不禁嚇得魂飛魄散了。 弄贊法師從屏風後面走了出來,說道:「趙大人,好狠的手段,僥倖老衲沒有給你們害死!」 趙廷祿連忙道:「我知錯了。解藥我一定會給你的,請你先叫這位好漢放了我吧。」 孟華說道:「大師別聽他的花言巧語。我們漢人有句老話,捉虎容易放虎難。」 弄贊法師道:「這話不錯。趙大人,我放你不難,只怕你以後還要害我!」趙廷祿聽他口氣鬆動,忙道:「小官決計不敢。大師不信,我可以當著菩薩面前發誓。」 弄贊法師道:「我不相信你的誓言,你當真誠心悔過,在這羊皮紙上簽上你的大名吧。」說罷取出一張寫滿藏文的羊皮紙來。 趙廷祿道:「這紙上寫的什麼?」 孟華喝道:「法師叫你簽你就簽,多問什麼!」劍尖輕輕一挺,用力恰到好處。趙廷祿只感喉頭一陣作痛,卻沒割破他的喉嚨。 趙廷祿性命要緊,心裏想道:「只要他放了我,我可以叫衛托平給他解藥。」當下抓起筆來,工工整整簽上他的「大名」。 弄贊法師這才說道:「羊皮紙上寫的是你供狀,我唸給你聽吧:具狀人趙廷祿,不法謀害弄贊法師,承蒙法師不究,特此具狀悔過。」 趙廷祿吃了一驚道:「你,你這是騙供。」 弄贊法師道:「你剛才不是親口說過,說是誠心悔過麼?我唯恐口說無憑,故此要你寫上白紙黑字,這怎能說是騙你?」原來這張藏文「供狀」是弄贊法師剛剛在屏風後面寫好了的。 孟華還是很不懂得這張「供狀」的作用,說道:「他口說無憑,簽了這張供狀就有用麼?」 弄贊法師笑道:「今後他倘有異動,我就宣揚出來。還要把這張『供狀』送到北京給他們的皇帝看看。他日我若毒發而死,這張供狀就是謀殺我的真憑實據。布達拉宮肯放過他,只怕他們的皇帝老子也不肯饒他吧!」 趙廷祿大吃一驚,心裏想道:「想不到這位黃教高僧,手段比我還要老辣。如今供狀在他手中,鬧起來只有我吃虧的份兒,沒奈何,這次唯有認輸了。」 要知清廷鞭長莫及,當時的形勢,西藏雖然屬於中國版圖。卻是無殊化外。清廷必須寵絡「活佛」,方能安撫西藏。而弄贊法師則是替達賴活佛掌權的人,薩福鼎給趙廷祿的密令,也是著重利誘,非不得已,不能用威脅的。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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