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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二四


  弄贊法師道:「你剛才不是親口說過,說是誠心悔過麼?我唯恐口說無憑,故此要你寫上白紙黑字,這怎能說是騙你?」原來這張藏文「供狀」是弄贊法師剛剛在屏風後面寫好了的。

  孟華還是很不懂得這張「供狀」的作用,說道:「他口說無憑,簽了這張供狀就有用麼?」

  弄贊法師笑道:「今後他倘有異動,我就宣揚出來。還要把這張『供狀』送到北京給他們的皇帝看看。他日我若毒發而死,這張供狀就是謀殺我的真憑實據。布達拉宮肯放過他,只怕他們的皇帝老子也不肯饒他吧!」

  趙廷祿大吃一驚,心裡想道:「想不到這位黃教高僧,手段比我還要老辣。如今供狀在他手中,鬧起來只有我吃虧的份兒,沒奈何,這次唯有認輸了。」

  要知清廷鞭長莫及,當時的形勢,西藏雖然屬於中國版圖。卻是無殊化外。清廷必須寵絡「活佛」,方能安撫西藏。而弄贊法師則是替達賴活佛掌權的人,薩福鼎給趙廷祿的密令,也是著重利誘,非不得已,不能用威脅的。

  趙廷祿指使衛托平施毒手於暗室之中,原以為弄贊法師愛惜性命,必將屈服於他,此事也可以不為外人所知。不料暗室之中,突然殺出一個「程咬金」──孟華──來,實是非他始料所及。把他的計畫完全打破了。此時他非但不能再害弄贊法師,還得請老天爺保佑弄贊法師切莫有什麼三長兩短的了。否則他一旦毒發身亡,這「供狀」公開出來,黃教喇嘛勢將與清廷為敵,清廷降罪下來,趙廷祿如何擔當得起?

  弄贊法師微微一笑,淡淡說道:「衛大人,你再仔細看看,解藥當真沒有帶來麼?或者你記錯了也說不定。」

  衛托平雙眼望著趙廷祿,趙廷祿說道:「不錯,我好像記得你好像是帶來了的,你再仔細看看。」

  衛托平裝模作樣的再行摸索,半晌說道:「找著了,原來我是藏在夾衣袋內。」

  弄贊法師料想他不敢用假藥騙人,放心吞下。過了片刻,果然便覺氣血暢通,精神頓爽。

  忽聽得樓下人聲喧鬧,有人高叫弄贊法師的藏名尊號「彌羅覺蘇,彌羅覺蘇,你沒事麼?」

  就在此時,葉谷渾和劉挺之二人從視窗鑽了進來。他們突然發現一個陌生的少年在弄贊法師身旁,不覺吃了一驚。

  趙廷祿道:「我和弄贊法師已經談妥了,你們是怎麼搞的,惹來了這許多人?」

  葉穀渾低聲說道:「我們是發現了三個夜行人,其中兩個,一個是金逐流的兒子金碧峰,一個是江海天的兒子江上雲,還有一個身法太快,尚未看得清楚。宮中的巡夜喇嘛已經發現了我們的蹤跡,一路追來了。」

  弄贊法師道:「好,我出去給你們解圍。」把趙廷祿那張「供狀」交給孟華藏好,說道:「小義士,回來我再和你詳談。」孟華情知在這樣形勢底下,他們決不敢對弄贊法師再施毒手,放心留在房中。

  葉、劉二人對孟華瞧了一眼,忽地疑心頓起!

  走出房門,葉穀渾悄悄問趙廷祿道:「這小子我好像是曾經見過似的,他是誰?」

  趙廷祿正自滿肚子悶氣,面色一板,說道:「別多管閒事了,咱們能夠離開這兒,就是上上大吉。」

  弄贊法師走出陽臺,說道:「你們鬧些什麼?」

  負責守衛的喇嘛,弄贊法師的弟子嘉衛錫說道:「我們發現有兩個飛賊,好像是跑上這座樓房。」

  弄贊法師笑道:「那不是飛賊,是葉大人和劉大人。」嘉衛錫沒有作聲,他手下的巡夜喇嘛在竊竊私議了:「這兩個官兒出來作甚?有事出來,也該從正門出入,那有把屋頂當作通道的?」

  葉穀渾連忙說道:「我們也是懷疑來了飛賊,才出去看的。」

  有個喇嘛吃了一驚,對嘉衛錫道:「我也好像看見人影從另「一個方向『飛』出宮去,敢情當真是另外的飛賊?」

  弄贊法師說道:「你們別要大驚小怪,我已經問清楚了。葉、劉兩位大人說他們發現的是飛鳥,不是飛賊!」

  那個喇嘛剛才看見的一團白影確實是捷如飛鳥,只一眨眼,就不見了。他看不清楚,也不敢斷定真的是人。聽得弄贊法師這麼說,自是不再懷疑。

  弄贊法師道:「你們送趙大人回府吧。」回過頭來向趙廷祿拱一拱手,淡淡說道:「趙大人,請恕貧僧不送了。」

  趙廷祿一行四眾走了之後,弄贊法師回轉靜室,說道:「小義士,今晚全仗你拔刀相助,幫老衲解困消危。請問你是誰?」

  孟華道:「家父有封信給法師,法師看了就會明白。」

  弄贊法師看了孟元超親筆寫的那封信,驚喜交集,說道:「原來你是孟大俠的兒子。令尊是我的大恩人,你也是我的大恩人。我受你們父子的恩惠真是大多了。」

  孟華說道:「請大師恕晚輩擅進禁宮之罪。」

  弄贊法師眉頭一皺,說道:「你怎麼還和我說這樣客氣的話兒。你是我的故人之子,即使沒有今夜之事,我也該把你當客人的。」

  孟華說道:「家父有求于大師……」弄贊法師不待他說出所求之事,便已笑了起來。

  弄贊法師笑道:「令尊說的事情,我早已答應他了。你剛才不是親耳聽見了麼,怎的還來問我?」

  孟華瞿然一省,心裡想道:「不錯,我們求他的事,正是要他莫上清廷圈套去打白教法王。他剛才拒絕了趙廷祿,已經是等於答應我們了。」

  弄贊法師繼續說道:「至於令尊希望我們黃教與白教棄嫌修好,貧僧也是早有此意。不過百餘年的宿怨要想消除,卻是不能操之過急,必須假以時日,方能勸導雙方懷有成見的人,混除敵意,存異求同,孟少俠,請你把老衲這點意思回去稟告令尊,恕老衲另不覆信了。」

  孟華說道:「大師高瞻遠矚,計慮周詳。晚輩謹代家父致謝。」

  弄贊法師說道:「說到多謝,其實是我要多謝你們。撇開你們父子對我私人的救命之恩下說,有你們義軍在柴達木抗拒清兵,對我們西藏也是多了一重保障。」

  孟華想不到能夠這樣順利達成使命,大喜告辭。

  弄贊法師道:「你難得來到布達拉宮,多留兩天不打緊吧。我可以叫嘉衛錫陪你各處觀光。」

  孟華說道:「家父尚在病中,冷頭領那邊也等著回復。晚輩他日再來向大師請益。」

  弄贊法師說道:「既然如此,我也不便強留你了。請稍等一會。」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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