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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一一


  剛才在劇鬥中無暇去想,只能見招破招,見式拆式,那裏還能夠顧及對方是那一家那一派的刀法?但如今越想越覺可疑,楊華不禁大為震恐,心頭惴惴不安了。

  就在雙方屏息以待之際,忽聽得樓下有個人說道:「不好,雄鷹閣的機關好像給人破了。」楊華認得這是釋陀的聲音。跟著聽得馬崑的聲音說道:「雄鷹閣中沒人看守的嗎?」釋陀說道:「沒有。」馬崑說道:「糟糕,金逐流的女兒多半是給那小子救出去了。咱們要不要上去看看?」釋陀沉吟半晌,說道:「只那小子一人,倒還不懼。但說不定那個擅發暗器的高手也在裏面,那就不可不防了。我看還是叫大伙兒吧!」

  馬崑說道:「發蛇焰箭!」

  他們在樓下雖然是小聲商議,但楊華和那個人都是身具上乘內功的人,聽覺比平常人靈敏許多,在樓上聽得清清楚楚。聽到這裏,他們也都立即明白,另一個人決不會是江布的爪牙。

  那人低聲說道:「金姑娘已經脫險,咱們趕快離開這兒!」

  馬崑把手一揚,一支蛇焰箭剛剛射出,忽見一條黑影,疾如鷹隼,凌空撲下。蛇焰箭的焰火還未升起,就給那人一刀打落。

  楊華跟著也跳下來,正好落在釋陀附近。釋陀喝道:「好啊,果然是你這小子!」一抖袈裟,當頭罩下。一方面攻擊楊華,一方面也是用來防暗器。

  楊華也不打話,劍光霍的展開,一招「三轉法輪」,同一時間,刺向釋陀上中下三處要害。

  這一招劍法,本來極其精妙,但在釋陀袈裟一撲之下,楊華不知怎的竟有力不從心之感,雖然不至給他奪了寶劍,但那一圈劍光卻是給他壓縮了。

  馬崑、周燦二人一見楊華只有一個幫手,緊張的心情大大減輕。馬崑道:「提防他的暗器!」抖著長鞭,把全身遮攔得風雨不透,便即上前堵截。

  那髯鬚如戟的漢子倒是怔了一怔,心裏想道:「我平生不用暗器,他們碰上的不知是那位道上的朋友?」喝道:「殺你這種下三濫的腳色何用暗器?」

  聲到人到,快刀如電,刀背一壓鞭梢,反手刀立即沿著軟鞭逕削上去。馬崑那曾見過這種狠辣的刀法,百忙中急急一塌身形,軟鞭盤頭疾舞,只聽得「咔嚓」一聲響,鞭梢已是給人的快刀削去一段。還算他的本領不弱,倒臥地上,滾出數丈之遙,這才保住了一顆頭顱。

  周燦剛剛趕到,見此情形,大吃一驚。說時遲,那時快,虯髯漢子的鋼刀已是迎頭所下。

  周燦的本領可比馬崑還差一大截,他用的也是一柄朴刀,雙方相交,周燦的朴刀登時給震得飛出手中!那漢子一刀劈下,周燦的一條左臂應聲而落,登時昏了過去。

  虯髯漢子喝道:「小兄弟,讓我來領教這賊喇嘛的密宗功夫!」楊華剛剛退下,那漢子已是補上他的空缺,呼呼呼連劈三刀。

  釋陀把袈裟一壓一捲,陡然只覺手上一輕,那件大紅袈裟已是給對方三刀劃開六幅,隨風飛舞。他手上剩下的只是一小幅了。

  那漢子哈哈笑道:「留給你作遮羞布吧,還不給我滾開!」釋陀如奉綸音,拔步飛奔。那漢子已無暇追他,拉了楊華就跑。

  兩人越牆而出,跑上屋後的山頭,居高望下,只見園中的大火尚來熄滅。馬群奔跑嘶叫之聲隱隱可聞。

  那漢子說道:「小兄弟,你還有同伴留在裏面嗎?」

  楊華說道:「我是一個人來的!」

  那漢子詫道:「那麼放火的是誰呢?」

  楊華說道:「我也正想問你,原來不是你麼?」

  那漢子搖了搖頭,說道:「我和你一樣,也是獨自一人來的。那有分身之術?」這話不啻告訴楊華,他一來到,便闖雄鷹閣了。

  楊華思疑不定,姑且試探一下,說道:「多謝你適才救命之恩。」

  那漢子不覺又是大為奇怪,說道:「我幾曾救過你的性命?」

  楊華說道:「發暗器打滅火把,打死丁兆棟的不是你麼?」那漢子笑道:「平生對敵,只憑一口鋼刀,從來不用暗器。你把經過說給我聽聽,讓我給你參詳參詳。」

  楊華心頭如釋重負,想道:「只要不是他救我的性命,那我就不用領他的情了。」當下把剛才的遭遇說給這人知道。那漢子道:「有這樣高明的暗器功夫的人,天下寥寥無幾,我猜十九是千手觀音!」

  楊華問道:「千手觀音是誰?」

  那漢子道:「你可知道關東大俠尉遲炯麼?」

  楊華說道:「聽人說過。」

  那漢子說道:「千手觀音祈聖因,就是尉遲炯的妻子。但卻不知她何故會到這個地方?嗯,對了,大概她還未知道她的丈夫已經前往回疆,是以先來找我。」

  聽到這裏,楊華對這個人的身份,心中已然雪亮,不由得一顆心怦怦地跳:「果然是他,果然是他!我該怎麼辦呢?怎麼辦呢?」

  楊華又再問道:「那麼雄鷹閣們機關是你破的吧?」

  那漢子道:「也不是。或許是我的一位朋友,但我還未敢斷定。」

  他沒說出這個朋友的名字,楊華也沒心情再理「閒事」,雙眼瞪著那漢子,說道:「你,你是誰?」

  那漢子笑道:「說給你聽無妨。我是朝廷的疑犯,官府眼中的強盜頭子。我姓孟,名元超!」

  楊華雖然早已猜到他是孟元超,但聽他親口說出自己的名字,還是禁不住心頭大震,面色唰的一下變得蒼白如紙。

  孟元超吃了一驚,說道:「小兄弟,你怎麼啦?」

  楊華定了定神,勉強笑道:「沒什麼。原來你是孟大俠,失敬,失敬。」

  孟元超道:「小兄弟,你的劍法很是不錯,令師想必是當世高人了,不知是那一位?還有你的姓名,我也未曾問你呢。」楊華剛才在雄鷹閣和他交手,用的全是張丹楓所傳的無名劍法,孟元超從未見過,因此也就猜不透他的來歷。否則以孟元超見聞之博,只要楊華露出一招段仇世或者丹丘生所教的功夫,他早就起懷疑了。

  當然此際他也還是大為詫異的,不過卻不是對楊華的身世有所懷疑。他回想楊華剛才所使的劍法,越想越覺奇怪:「這少年年紀雖輕,劍法的精奇卻是我平生僅見。除了他的功力稍差之外,金逐流和厲南星的劍法恐怕也未必勝得過他,金逐流已經是天下第一劍客,難道還有一位隱姓埋名的前輩,劍法比金逐流更高明的麼?否則誰配做這少年的師傅?」他那裏想得到,楊華的這個「師傅」,乃是已經死了將近三百年的明代武學大師張丹楓。

  孟元超懷著滿腹疑團,靜聽楊華回答。

  楊華一聲苦笑,緩緩說道:「我這個不成器的弟子可不想貽羞師門,他老人家的名字,不說也罷。至於我自己,我不過是個無名小卒,孟大俠又何必知道我是何人?」

  孟元超眉頭一皺,說道:「小兄弟,你何必這樣自謙?嗯,莫非令師曾有囑附,不許你洩漏他的行藏麼?」

  要知世上的隱逸高人,往往也有怪僻的脾氣,不願意別人知道他的名字。但孟元超心想,師傅的名字容或不能說出,自己的名字,說出何妨?是以也就不禁對楊華稍稍起了疑心了。

  楊華心亂如麻,對孟元超的說話恍若似聽而不聞,雙眼只是定神的盯著孟元超。臉上一陣青,一陣紅。

  孟元超吃了一驚,說道:「小兄弟,你怎麼啦?是不是太累了,歇一歇吧?」

  楊華盤膝坐在地上,孟元超走過去出掌按在他的後心。楊華喝道:「你幹什麼?」

  孟元超大不高興,想道:「難道我還會害你不成?」但以為楊華或許是由於精神太過疲倦,以至誤解他的好意,便和楊華解釋道:「我是想助你早點恢復精力。」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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