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五九


  楊華說道:「聽韓威武說,這人名叫尚鐵宏,是鐵琵琶門的衣缽傳入,大概又還是什麼幫主之類。」

  金碧漪道:「不錯,但他還有一重身份,恐怕韓威武也未知道。他是御林軍統領海蘭亭的結拜兄弟,暗中為韃子效力的。海蘭亭對韓威武早已起疑,只因未拿到他私通義軍的證據,是以叫他和閔成龍二人負責偵查。這次他們來劫韓威武的鏢,恐怕也是出於海蘭亭的授意。」

  楊華恍然大悟,說道:「怪不得那兩個御林軍軍官的態度,十分明顯的是在袒護他們。」

  金碧漪道:「尚鐵宏吃了你的虧,雖然他沒當場察覺,已知有人暗中暗助韓威武了。以他的身份,受了這個挫折,除非他有勝過你的把握,否則料想他是不會再來的了。不過卻難保沒有別的人也要劫震遠鏢局的這支鏢。」

  楊華說道:「好,那麼咱們就替韓威武開路,倘若碰上什麼可疑的人物,你提醒我。」

  金碧漪道:「還有一層,我這個人有點與眾不同,只有別人遷就我,我不遷就別人的。或許你和我了同行幾天,就會討厭我了。」

  楊華心裡想道:「這個人年紀比我還輕,說話卻怎的如此婆婆媽媽?性命交關的大事我都可以答應你,遑論其他?」於是笑道:「古人有雲:論交重道義,小節安足論。你喜歡怎樣,我順著你的意思就是。」

  金碧漪見他滿口應承,這才笑道:「其實一到青海地區,義軍方面,也早已有人在暗中照料韓威武這支鏢了。剛才我故意說得危險一些,乃是試試你的。我擔心的倒是在小事上你不能依從我呢。」

  此時已是第二天的清晨時分,楊華說道:「好,那麼我都已答應了你,咱們可以走了吧?」

  金碧漪跨上馬背,笑道:「這兩個鷹爪孫的坐騎倒是純種的大宛名駒,咱們可以提早幾天到柴達木了。上馬吧!」

  楊華驀地想起一件事,說道:「不好!」

  金碧漪道:「什麼不好?」

  楊華說道:「昨日雪崩,我沒碰過雪崩的經驗,但據鏢局的人說,恐怕會引起積雪滾落,封了山口。他們能否啟程,還得看今天是否晴天呢。」

  金碧漪道:「你不用慌,跟著我來。」跟著對楊華解釋道:「昨天不過是小小的雪崩,不錯,山口已被雪封,但另外還有一條小路可以出山。」

  楊華問道:「韓威武和尚鐵宏知不知道這條出路?」

  金碧漪道:「這是土人告訴我的秘道,他們恐怕不會知道。不過,久居此地的沙瑪法師想是應該知道的。」

  楊華放下一重心事,說道:「沙瑪法師當然會告訴韓威武的,只要尚鐵宏不知道就好了。即使他心有不甘,待他找了幫手再來,韓威武也出山了。」要知一出此山,已是踏入青海地區,沿途自會有義軍的人,暗中保護這一支鏢。

  當下兩人並轡同行,出了玉樹山,快馬疾馳,傍晚時分,方始發現一個人煙比較稠密的小鎮。

  兩人在鎮上找到一家客店,進去投宿。店主人道:「你們來得正好,我們有三間朝南的上房空著,隨便你們挑那一間。」原來北地的冬天來得早,初冬時節,已是罕有客商往來。這家客店,半個月來,還是第一次有客人投宿。

  金碧漪道:「我們要兩間上房。」

  店主人怔了一怔,說道:「你們不是一起的嗎?」

  金碧漪道:「是一起的,但我喜歡要兩間房,不可以嗎?」

  店主人心想:「我好心問你一句,巴不得你要十間房更好。」笑道:「當然可以,這兩間相鄰的上房可好?」

  楊華本想勸他省一點錢,兩人合住一間房,又可以抵足長談,有何不好?但想起自己的諾言,一切都得聽他的話,見他業已吩咐店主,也就不言語了。倒是金碧漪恐怕他有疑心,晚飯的時候,細聲細氣地和地說道:「我小時候就習慣了一個人睡的,倘若和別人同房,我整晚都睡不著。」

  楊華說道:「每個人都有點特別的習慣,那也並不稀奇。」心裡則在暗暗好笑:「難道你將來娶了妻子,也不與她同房?這習慣不改,天天晚上都睡不著覺,那可苦了。」

  金碧漪吃過晚飯,就躲進房間,關上房門,獨自睡覺,不再理會楊華。楊華想要找他聊天,也不敢去。心裡想道:「或許他太疲勞了,不過他的武功這樣高,也不見他有甚疲態,何須這樣早就蒙頭大睡?嗯!這個人真是有點特別。不過,像這樣一些小事,我遷就他倒是無所謂。」

  第二天兩人繼續行程,金碧漪似乎為了昨晚之事,有點不好意思,為了要移轉話題,故意找些閒話和楊華聊天。

  金碧漪年紀雖輕,江湖上的事情卻是知道得不少。說起來許多武林中的成名人物,他都似乎相當熟識。但他卻從不提及他的父母家人,也不去問楊華的父母是誰。

  楊華聽他談講武林中的奇人異事、江湖上禁忌、切口,聽得津津有味,笑道:「想不到你竟是江湖上的大行家。真是聽君一席話,勝讀十年書了。」

  金碧漪道:「這些不過是普通的常識,你師傅沒教過你嗎?」

  楊華說道:「我雖然有三個師傅,但我從八歲起,就只是跟我的三師傅,他隱居石林,根本就不理會外間的事的。」金碧漪聽得「石林」二字,心中一動,好像想問楊華什麼,卻沒有問。

  過了一會,金碧漪忍耐不住,方始說道:「據說石林是明代武學大宗師張丹楓晚年的隱居之處,不知那裡可還留有他的遺跡?」

  楊華說道:「石林中有個劍峰,劍峰下有個劍池,風景非常幽美。據說『劍峰』二字,就是張丹楓法書。他每天在劍峰練劍,在劍池洗劍。」

  金碧漪說道:「紅纓會的總舵主厲南星有一天和我爹爹論劍,遍數當世的劍術名家,最後他們不約而同的慨歎道:『可惜咱們遲生了三百年,不能向張丹楓面聆教益。』他們對張丹楓的佩服之誠,就像你佩服金大俠一樣。不過一個是古人,一個是今人,你的願望還有可以實現的一天,他們的願望則是抱憾了。」停了一停,接著笑道:「武林中的傳說,把張丹楓的劍術,說得神奇之極,但誰也沒有見過,究竟怎樣奇妙,卻說不上來。不知是否如所傳之甚?」

  楊華心裡暗笑道:「你前天見的,可不就是張丹楓的無名劍法?」幾乎就想告訴他,自己便是張丹楓隔代所傳弟子。但轉念一想,這秘密若然洩漏出去,必定惹出許多麻煩。而且自己曾經發過誓,要把「無名劍法」,將來還給張丹楓的大弟子霍天都所創立的天山派。霍天都創派之後,已經傳了十二代弟子,現任天山掌門是唐經天,楊華曾經從繆長風口中聽過這個名字。

  那天繆長風在他母親墓前祭告,說是業已不負所托,把她的孩子帶到天山,得到唐經天答應收為弟子了。楊華這才知道自己還有一個弟弟,但對此事仍有許多不明之處,須見到了唐經天方能知得清楚。是以他決定在柴達木了結恩仇,便往天山尋找他那未曾見過面的弟弟。順便把應該屬於天山派的「無名劍法」還給唐經天。

  雖然他沒受到什麼約束,但按常理來說,他既然決定了把張丹楓的劍譜還給天山派,這件事未做之前,似乎不宜向沒有關係的人洩漏。金碧漪並沒直接向他查問這個秘密,楊華三思之後,也就決定暫時不把這個秘密告訴他了。

  但在金碧漪的說話中,他卻發覺了金碧漪的來歷大不簡單,暗自想道:「厲南星是名震當世的劍術名家,他的父親可以和厲南星論劍,想來也該是和厲南星足以旗鼓相當的人物?」於是忍不住問道:「令尊是誰,我還沒有請教呢。」

  金碧漪道:「咱們各交各的,你管我父親是什麼人?難道我的家世不好,你就不和我交朋友了?」

  楊華訥訥說道:「我,我不是這個意思……」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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