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三四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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楊華吃了一驚,只道已經給他發現。心念未已,忽聽得一長嘯宛若龍吟,是繆長風的聲音喝道:「鼠子敢爾!」虎嘯龍吟寒賊膽,楊牧的手掌停在空中,登時呆了! 繆長風從樹上跳下,說時遲那時快,晃眼間已是到了墓前。斥道:「給我跪下向紫蘿賠罪!」 楊牧老羞成怒,冷笑說道:「我罵我的妻子,與你何關?難道你是她的姦夫?」 話猶未了,只聽得「劈啪」聲響,楊牧已是給他打了一記清脆響亮的耳光,半邊臉孔登時墳腫! 楊牧雙掌齊發,大怒喝道:「我與你拼了!」 他苦練了十年的「金剛六陽手」,使將出來,果然非同泛泛,只見四面八方都是他的影子。原來他這家傳絕技,每發一招,內中都藏著六種不同的變化,還不僅僅是招裏藏招、式中套式而已。 可惜他碰上的對手是武林中頂兒尖兒的角色,在繆長風的眼中,他這「金剛六陽手」,縱然不能說是「類同兒戲」,也不過是「米粒之珠」! 繆長風冷笑道:「你的本領倒是比十年前有點長進,可惜你的為人卻是不知長進,比十年前更加無恥了!」他恐怕損壞雲紫蘿的墳墓,掌力一吐,把楊牧迫退,只見楊牧好似陀螺疾轉,打了一個盤旋又是一個盤旋,離開雲紫蘿的墳墓也就越來越遠了。 那軍官還不知道來的是繆長風,聽得楊牧那樣罵他,心裏想道:「難道此人就是孟元超?為何他不用刀?」略一遲疑,楊牧踉踉蹌蹌的已是快要退到他的身邊來了。 那姓全的軍官無暇思量,拔刀便斬,左一刀刀勢斜飛,用的是「撥雲見日」,右一刀刀鋒逕刺,使的是「仙人指路」;中間一刀直劈下來則是攻中帶守的「鐵門柵」。這連環三招,正是「五虎斷門刀」的殺著! 繆長風斜跨一步,使出空手入白刃的手法,一招「斜掛單鞭」,硬搶他的寶刀。一抓抓空,繆長風隨著一招「白鶴亮翅」撥他手腕,這一撥仍然沒有撥著。不過那軍官的鋼刀卻也砍不著他。繆長風「哼」了一聲,中指一彈,正好那姓全的軍官一刀從中路劈下來,給他在刀柄彈個正著,刀鋒反劈回去,要不是他收手得快,幾乎劈著了自己的額角。繆長風道:「聽說北宮望生前收買了一個五虎斷門刀的叛徒,名叫全大福,敢情就是你了?」 全大福怒道:「你是什麼東西,膽敢胡言罵我?」 繆長風冷笑道:「滄州石老師所創的五虎斷門刀,本來也算得名門正派,不想出了你這樣的一個無恥之徒。你不做人,偏要做狗,焉能怪我罵你?哼,聽說你要和孟元超較量刀法,真是也太不自量了。你是不值得孟大俠污了他的寶刀的,還是讓我替孟大俠教訓你吧!」冷笑聲中,雙掌翻飛。此時他已探出對方虛實,不過數招,只聽得「噹」的一聲,全大福手中的緬刀已是給他打落。 楊牧站穩身形,自忖繆長風決計不能饒他,自己要逃恐怕也逃不了,硬著頭皮充當好漢,罵道:「孟元超是這賤人的姘頭,你是連姘頭也還未曾當上,卻要幫他們這對姦夫淫婦謀殺親夫麼?哼,可惜你在雲紫蘿的生前不能如願,如今縱然能在她的墳前把我殺掉,也已遲了!」 繆長風氣得大怒罵道:「看在雲紫蘿的面上,我本來不想殺你,如今卻是非殺你不可!」 楊牧拼命抵擋,繆長風輕飄飄的一掌拍來,掌勢變幻莫測,忽地由虛化實,楊牧左臉又著一掌,這一掌打得比剛才那掌更重,打得他的臉孔就像開了顏料舖似的,紅的是血,青的是鼻涕,瘀黑的是給打腫的臉皮。 全大福便想乘機逃走,繆長風喝道:「往那裏跑?嘿、嘿,我要你們兩個全部死在雲紫蘿的墓前,方能消我心頭之氣!」全大福剛剛邁出幾步,又給他截了回來,不過全大福和楊牧聯手,卻也還能抵擋十招八招。 其實繆長風要殺這個五虎斷門刀的叛徒倒是不假,說是要殺楊牧,不過嚇他而已。要知繆長風這人最念舊情,看在雲紫蘿的情份,楊牧好歹也曾是她丈夫,他怎忍在墓前將他殺掉?要不是楊牧喪心病狂,想要毀掉雲紫蘿的墓碑,繆長風根本就不會出來。 可是躲在洞裏的楊華,卻不知道他說的話是真是假,只道他當真要殺楊牧! 不錯,楊華實是恥於有這樣一個父親,但楊牧畢竟是他的父親,他能夠忍心看著自己的父親給別人殺掉嗎?何況他還有許多疑團待釋,不能讓楊牧死掉。 唉,要是他知道楊牧其實不是他的父親,這結果恐怕就會大不相同了。 繆長風長袖一揮,把全大福的緬刀第二次奪出手去,正要再打楊牧一記耳光,忽見墳墓的後面,突然有一個臉上滿是泥污的少年飛跑出來。 楊華來得正時候,剛好替楊牧接了繆長風的一招。 雙掌相交,聲如鬱雷。繆長風虎口發熱,禁不住身形一晃。楊華亦是立足不穩,幸而他應變得宜,迅即以左足腳尖點地,右足腳跟為軸,原地轉了一圈,方不至於跌倒。他這一轉身,仍然是恰到好處的擋在楊牧身前。 繆長風「噫」了一聲,喝道:「你是何人?」心裏想道:「我雖然未盡全力,但這人看來年紀很輕,居然能夠硬接我的太清氣功,也算是很難得了!」 原來繆長風剛才打楊牧的那掌,並非想取他的性命,故而只是用上三分力道。待到和楊華掌力相接,知道對方並非易與,方始用上太清氣功反擊,掌力仍未盡發,但雖然如此,能夠硬接繆長風三分內家真力的,已非武林中的一流高手莫辦了。 本來楊華雖應變得宜,但以繆長風爐火純青的武學修為,還是可以在他身形未穩的那一剎那乘虛進襲的,繆長風「憐才」之念一起,跟著的一招,右掌卻是停在半空,並未立即拍下。 楊華悶聲不響,對繆長風的喝問,恍似視而不見,聽而不聞。只是攔在繆長風與楊牧之間,用意非常明顯:他要保護楊牧。 楊華臉上塗了污泥,身上穿的卻是一套破舊軍衣。全大福心中一動,又驚又喜,不由得失聲叫道:「你是從御林軍來的楊兄弟嗎?這人是繆長風,他是欽犯!」楊華哼了一哼,仍然默不作聲。 繆長風瞿然一省:「這小子是清廷鷹犬,武功越好對我們越是不利。趁早除他,倒是免得留下將來之患。」當下喝道:「好小子,識相的快快給我滾開,否則你可是自己討死了。」喝聲中,那蓄勢已久的一掌登時拍下。 楊華知道自己的功力和繆長風差得太遠,記起張丹楓「玄功要訣」中「避實擊虛」的內功心法,一個游身滑步,雙臂屈伸,把繆長風的掌力化開。繆長風讚了一個「好」字,跟著卻是搖了搖頭,連說兩聲「可惜!」 楊華出道以來,從未碰過如此強勁的對手,不由得精神陡振,把一切雜念全都拋之腦後。當真做到了「目中有敵,心中無敵」的地步。所曾學過的種種武功,一剎那間,全都融會貫通,化為掌法。和繆長風鬥了二三十招,居然未落下風。令得繆長風也是不禁大為驚異。 楊、全二人喜出望外,本來要逃的,也一變而為想爭功了。楊華這樣拼命惡鬥,他們越發以為楊華必定是那個「行藏怪異」的御林軍軍官無疑。全大福暗暗叫了一聲「慚愧」:「我以為他是冒牌,原來卻是真的。」 楊牧更是驚喜交集,心想:「這少年顯然是在全力保護我,為什麼他對我這樣好呢?哦,是了,想必他知道我是海統領倚重的人。哈哈,有了這樣一個好幫手,我正好趁這機會除了繆長風。」 繆長風手揮目送,只稍微分出一點心神去應付楊牧和全大福,重手法則都拿來對付楊華。 楊華心無雜念,越鬥越顯精神。只見他拳掌鉤爪,變化繁紛,沖、挑、推、劈,栽、切、撩、穿,八式八法,伸屈盤旋,莫不如意;馬步、虛步、倒步、躍步,四門四步,進退趨避,無不得宜。當真是:沉穩處如淵渟嶽峙,迅捷處如隼擊鷹翔。鬥得繆長風暗暗嘆息:「這少年用不了十年,一定遠勝於我。可惜如此一個武學奇材,竟然甘為鷹犬。」 劇戰中,繆長風一聲長嘯,用上了八成太清氣功,輕飄飄一掌拍出。掌勢平平無奇,卻是以拙勝巧的上乘武學精華所聚。楊華胸口一熱,繆長風的手掌雖然未打著他,已是如受巨錘一擊。楊華踉踉蹌蹌的倒退三步,拿樁站穩,倏的拔劍出鞘。 繆長風眉頭一皺,道:「好小子,你還不服氣,要和我鬥劍麼?好,我就再看看你的劍法!」 那知楊華唰的一劍刺來,連繆長風也是不禁為之大吃一驚了!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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