學達書庫 > 梁羽生 > 牧野流星 | 上頁 下頁


  丹丘生道:「不錯,清者自清,濁者自濁,師祖徒孫,不應混為一談。但可惜這位陽先生的所作所為卻完全和他師祖一樣,他走師祖的老路,這就不能說是兩不相干了。他害過多少人,師叔,『或許』你還未知道吧?」

  洞玄子冷笑道:「相罵無好口,你當然要說他壞話,我可沒有工夫去查究你說的是真是假。我親眼見到的只是你自恃本領高強,橫蠻無理。搶了人家的地方,還要趕人家出去。連我這個被請來主持公道的人,也挨你一頓臭駡!」

  丹丘生強抑怒氣,淡淡說道:「師叔,你既然擺明瞭是偏袒這個妖人,那我沒話可說!」

  洞玄子喝道:「你罪有應得,諒你也無可分辯!」

  楊華忍不住說道:「太師叔,你口口聲聲說我的師傅搶了人家的地方,這座石林,難道就是他家的產業嗎?」

  洞玄子盯了楊華一眼,說道:「這小畜生是不是雲紫蘿的兒子?」

  楊華怒道:「你雖然是我的太師叔也不該胡亂罵人!」

  丹丘生說道:「華兒,別人不知道該當自我尊重,那是別人的事情。你看在師傅的份上,應該忍耐一點,別和你的太師叔吵嘴。」說了這話,這才回過頭來,和洞玄子說道:「不錯,我這徒弟是雲女俠的兒子,這又怎樣?」

  洞玄子道:「給你擅自處分的那個師弟,後來就死在雲紫蘿這臭婆娘的劍下,你知不知道?」

  楊華跳起來怒喝道:「你罵我猶可忍受,罵我母親,我可不管你是太師叔不太師叔了,你這臭賊道……」

  洞玄子喝道:「誰是你的太師叔,我正要把你拿回去給本門弟子報仇!」

  丹丘生搶快一步,攔在師叔與徒弟的中間,洞玄子一抓之下,只覺一股柔和的力道將他擋住,力道雖然柔和,他已是不禁退了一步。吃了一驚,心裡想道:「這個逆徒,武功比起三年之前又精進了。只怕真的要掌門師兄親自出馬,方能將他制服了。」

  丹丘生喝道:「華兒,不可無禮!」跟著說道:「師叔,你是本門尊長,何必與小孩子一般見識。再說,本門師弟即是死在他的母親劍下,那也與他無關。據我所知,那個弟子是幫清兵去打小金川碰上了雲女俠方才給她殺掉的。恐怕也怪不得雲女俠吧?」

  洞玄子火紅了眼,喝道:「那我應該怪誰?」暴怒如雷,那裡還有長輩的風度,已是跡近無理取鬧了。

  丹丘生冷靜說道:「他是我的徒弟,那個給雲女俠殺掉的本門弟子也是我『擅自處分』,你要怪怪我好了!」洞玄子說道:「好,那你馬上自廢武功,跟我回去,聽候處置!」

  丹丘生淡淡說道:「還有別的沒有?」

  洞玄子道:「還有,這小畜生你既然私自傳授了他的本門武功,也應該一併廢掉。但看在他年幼無知的份上,他的這條小命,我就不要他的了!」

  丹丘生一言不發,待他說完之後,這才哈哈哈大笑三聲!洞玄子怒道:「你笑什麼?膽敢不遵掌門之命?」丹丘生笑道:「你既然不認我是本派中人,為何我還要聽你的也不知是真是假的什麼本派掌門之命?」

  洞玄子沉聲說道:「你雖然被逐出本門,你犯的罪還沒處罰!你不自廢武功,我只好替你動手了。」

  丹丘生本來已有幾分酒意,此時濁氣一湧,又再哈哈哈大笑三聲,說道:「不錯,我是有罪,但可不是你說的那些罪狀。不勞你問,我自己招供吧!

  「第一,你們想投靠朝廷,博取功名利祿,我不肯與你們同流合污,屢次在掌門師叔面前,阻撓你們的『大計』,所以功名利祿之心最重的你,就不能不把我當作眼中釘,務欲除之而後快了!

  「第二,你做的那件醜事,掌門師叔給你累得沾了一點邊的,這事僥倖目前還沒外人知道,只有我知。你不想法補救,卻要害我。」

  此言一出,洞玄子又驚又怒,顫聲喝道:「你,你,你胡說八道,我、我有什麼見不得人的醜事?」

  丹丘生冷笑道:「當真要我說出來嗎?唉,家醜不外揚,說了出來,你不害臊,我在好朋友面前也要害臊。」

  段仇世一旁靜聽,不由得大大吃驚,想道:「怪不得他說是有難言之隱,原來他不願意說的那件醜事,崆峒派的掌門竟也有份。我還只道淩虛子一向是個正人君子呢。」

  洞玄子又氣又惱,喝道:「住嘴!」大喝聲中,猛的向他撲來。丹丘生一個移形換位,倏地避開,冷冷道:「師叔,你當真要和我動手麼?好歹你也是我的長輩,你定要動手,我先讓你三招!好,這是第一招!」

  洞玄子給他氣得雙眼翻白,但他剛剛領教過丹丘生的本領,自忖確是沒有把握勝得過他。倘若竟然敗在師侄手下,在陽繼孟面前可不好看,是以在丹丘生喝道:「這是第一招」之後,他雖然恨得牙癢癢的,第二招可還不敢當真就發,不禁又是惱怒,又是尷尬。丹丘生淡淡說道:「師叔,我勸你還是得甘休時且甘休吧!」

  陽繼孟見洞玄子下不了臺,只好一挺胸膛,上前說道:「洞玄道兄不必生氣,你替我主持公道,我很感激。但我和他結的梁子,請你讓我和他算帳吧。不敢有勞道兄了。」

  洞玄子松了口氣,裝模作樣的說道:「他是敝派逆徒,本應由我清理門戶。不過你我交情非比尋常,你若不能親手報仇,心裡也不痛快,那就請你一併替我代勞吧。」

  丹丘生和陽繼孟動手無須顧慮,立即說道:「先說清楚,你我是不是單打獨鬥?」

  陽繼孟道:「我請你的師叔來是作證人,當然是我和你單打獨鬥。」原來陽繼孟心裡也是有點害怕段仇世給丹丘生助拳,雖然料想洞玄子和歐陽業聯手大概克得住他,但混戰起來,段仇世若是和丹丘生不顧一切,合力先行攻他的話,他可是應付不了。倒不如單打獨鬥勝算更高了。

  丹丘生正是要他說這句話,當下說道:「好,那麼今日之事,就由我與你分個強弱存亡。我這徒弟,誰敢動他一根毫毛,但我要有一口氣在,定必和他拼命!」

  洞玄子明知丹丘生這番話是對他說的,哼了一哼,沉著臉不作聲,心中則在另打主意。御林軍副統領歐陽業看了段仇世和楊華一眼,心裡也在打他的如意算盤。

  不過他們打的如意算盤,都想等待看了陽繼孟與丹丘生交手之後,是怎麼樣一個情形,方能決定出不出手。於是兩邊的四個人都在劍池旁邊屏息以待。

  丹丘生喝道:「還不動手,更待何時?」

  陽繼孟趁他吐氣開聲的時候,登時一掌劈出,他這掌力蘊藏著新近練成的第八重修羅陰煞功。

  修羅陰煞功最高的境界是第九重,第八重的功力亦已是非同小可了。掌力一發,寒飆陡起,溫暖如春的洞府突然間好像從和煦的春日變成了酷冷的嚴冬。段仇世那麼深厚的內功也自感有點涼颼颼的皮膚起栗。看楊華時,只見他雖然牙齒格格作響,但臉色仍是紅潤得有如蘋果。段仇世放下了心,想道:「這孩子自小得母親傳他正宗內功的基本功夫,練的是童子功,比起我在他這個年紀,可是強得太多了。看來他是可以抵受得起,用不著我替他擔心了。」又想:「修羅陰煞功果然名不虛傳,倘若是換了我抵敵這個姓陽的魔頭,恐怕還當真不易抵敵呢。丹丘生舉重若輕,這幾年他的功夫精進如斯,真是我也意想不到。」

  段仇世卻不知道,丹丘生此時也在暗暗吃驚。

  丹丘生在狂飆衝擊之下,兀立如山,旁人看來,似乎應付得綽有餘裕,其實他是感到寒意直透心頭。吃了一驚,心裡想道:「這魔頭的修羅陰煞功似乎還勝從前,他怎的恢復得這樣快呀?」上次之戰,陽繼孟受傷甚重,他本來以為陽繼孟最少還要再過三年方能恢復原來的武功的。

  原來陽繼孟是得了歐陽業之助,給他服食了大內藥庫珍藏的「長春大補九」,功能固本培原,見效比少林寺秘制的大還丹還快。這也就是陽繼孟何以甘於自貶身份──為歐陽業所用的原因了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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