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四〇五


  孟霆說道:「實不相瞞,那次我未能把新娘子送到揚州,根本就沒臉去見韓大維。這兩年我一直都在大都,對他們的消息真是一無所知。」

  「程老狼」冷冷說道:「我倒聽說谷嘯風這小子已經到了江南,他現在是幫文逸凡組織什麼義軍,想要和金國對敵呢!」

  谷嘯風混在人叢之中偷聽,聽到這裏,暗暗好笑,心裏想道:「你這是只知其一,不知其二。如今我就在你的眼前,你卻不知。」

  「程老狼」又道:「聽說那位準新娘子韓珮瑛如今也是在金雞嶺蓬萊魔女那兒,和她的未婚夫婿谷嘯風一樣,同樣是要和大金國作對!這事孟老鏢頭你也不知?」

  孟霆佯作大吃一驚,說道:「委實不知。我們幹鏢行的,只要人家付得起鏢銀我們就替人家保鏢的了。至於人家是幹什麼的,我們可不便過問。」

  完顏豪道:「孟老鏢頭不用多心,我們不是來查究你那次保鏢之事。不過,我對這件事情倒也很感興趣。聽說那位新娘子武功驚人,不知她長得怎樣?」

  「程老狼」道:「長得倒是花容月貌,不過手段卻也十分狠辣。我們都曾吃過她的虧呢,安老弟吃的虧比我更大。」

  「野狐」安達的一隻眼睛就是給韓珮瑛打瞎的,對韓珮瑛自是恨之刺骨,聽了這話,怒氣沖沖地說道:「哼,這臭丫頭要是給我碰到……」「程老狼」道:「碰到了她,你又能怎樣?」

  安達說道:「請小王爺把這臭丫頭賞給我做小老婆。」

  大都鏢行的領袖馬如龍、鄧山君等人,聽得安達如此肆無忌憚的信口雌黃,都是禁不住眉頭一皺。要知韓大維名重武林,乃是他們所尊敬的人,倘若不是因為安達現在的身份是完顏豪的隨從的話,他們焉能容得他侮辱韓大維的女兒,恐怕早就要打他的嘴巴了。

  完顏豪本來想說幾句輕佻說話的,看見眾鏢頭的臉色甚不自然,驀然一首,想起自己應該保持身份,遂只微微一笑,說道:「只要你降伏得了這個雌兒,我才不管你怎麼樣呢。」

  安達不知已犯眾怒,猶自洋洋得意地說道:「好,那就多謝小王爺賞賜了。我現在或許還不是這臭丫頭的對手,但有這許多好朋友幫忙,還怕降伏不了她嗎。嘿嘿,我一抓住她,就先廢了她的武功,叫她服服貼貼,非做我的小老婆不可!」說罷哈哈大笑。

  谷嘯風在人叢中聽得他侮辱自己的未婚妻,幾乎氣炸了心肺,但一想:「小不忍則亂大謀」,只好暫且忍住。

  大都主家招待客人的習慣,在筵席未開之前,是有茶點瓜果之類奉客的。李中柱正在拿著一顆紅棗要送進口中,趁著別人不注意,把紅棗在鞋底擦了兩擦,舒袖一遮,雙指一彈,就把那枚紅棗彈了出去。

  安達正在哈哈大笑,嘴巴還未合攏,只聽得「卜」的一聲,那枚紅棗已是飛入他的口中。安達一聲尖叫,牙齒斷了一根,人卻似著了定身法似的,動也不能一動。嘴巴也還是張得大大的,合攏不來。

  李中柱悄悄和谷嘯風說道:「我今天出門,在街上不小心踩著驢糞,這枚棗子的滋味,可夠他嚐的啦。」

  谷嘯風心裏痛快之極,但卻也不能不暗暗吃驚。

  「李兄,你不怕惹出事嗎?咱們不打緊,連累了主人就不好了。」谷嘯風說道。

  李中柱在他耳邊笑道:「谷兄,你放心,事情不會鬧大的。別說打斷他的一根牙齒,你就是再給一點厲害讓他嚐嚐,我擔保完顏豪也是不敢追究。」

  谷嘯風聽他說得如此有把握,不覺有點將信將疑。心想:「怎的他敢說這樣的『滿話』,難道完顏豪還會害怕他麼?」

  完顏豪的隨從突然給人暗算,把牙齒都打斷了,這一個突如其來的意外事件,嚇得鏢局裏的人都呆住了。

  誰知果然不出李中柱的所料,完顏豪怔了一怔之後,忽地搖了搖頭,斥責安達道:「你怎能說這樣輕薄的話?怪不得有人聽不順耳,要懲戒你一下了。」

  「野狐」眨眨獨眼,紅棗已經吐出來了,但嘴巴仍然合不攏來,也說不出話。只見他面上肌肉抽搐,顯然正在抵受著一種莫名其妙的痛苦。

  「老狼」程彪是個行家,看出不對,說道:「奇怪,他這個樣子,似乎是給人家點了穴道。小王爺,你是這方面的大行家——」一頂高帽子給完顏豪戴上去,完顏豪聽得開心,微微一笑,說道:「不錯,你很有幾分眼力,待我給他解開穴道便是。」一捏安達的鼻子,安達打了一個噴嚏,這才能夠說出話來:「多謝小王爺。」

  完顏豪裝作一本正經地說道:「禍從口出,安達,你以後可不能這樣再信口胡言了。」安達又羞又氣,在完顏豪面前,只好諾諾連聲。

  原來李中柱是用師傳的「驚神指法」,把那枚紅棗彈出,一物兩用,既打斷了安達的牙齒,又戳著了他人中上的「聞香穴」的。

  李中柱的師父武林天驕的「驚神指法」,是從金宮珍藏的「穴道銅人圖解」琢磨出來的。這門點穴、打穴的功夫,除了武林天驕之外,就只有完顏豪的父親完顏長之懂得最多了。完顏豪學了幾年,才學到父親的五成本領,勉強可以用來解穴。

  是以完顏豪一見安達是給人用「驚神指法」暗算的,就不禁起了疑心,疑心這個暗算安達的人是武林天驕檀羽沖了。

  武林天驕在金國皇族中的輩份比完顏豪高,武功更是遠勝於他。即使有「金國第一高手」稱號的他的父親完顏長之,說起武林天驕,也是頗為忌憚的。

  完顏豪之所以不敢發作,就是因為忌憚武林天驕之故。他怎知偷施暗算的人,不是武林天驕,而是武林天驕的徒弟。

  一場出人意外的風波也出人意外的結束了,鏢局的人鬆了口氣。賓客間的酬酢繼續進行,雖然大家還是有點忐忑不安,表面的氣氛總算恢復了一片熱鬧。

  事情過後,完顏豪驚疑不定,驀地想起一個人來。「我怎麼忘了公孫璞這小子呢?這小子曾經得過武林天驕的指點,他可也是懂得驚神指法的啊!」但隨即又想:「公孫璞這小子是個老實人,暗中作弄人家的手段,似乎不像是這小子所為。」

  完顏豪捉摸不透,暗自思量:「如果是武林天驕的話,我當然招惹不起,但假若是公孫璞所為,我輕輕將他放過,那就太不值得了。」

  由於他猜疑不定,只好把程彪叫來,悄悄地吩咐他幾句,叫他留心賓客中的可疑人物。程彪又把完顏豪的命令告訴他的兩個兒子和安達,於是他們便分頭在賓客之中穿插,留心注意每一個似乎可疑的客人了。

  趙斌看見程彪向他走來,連忙上前奉承,那知程彪對他並不重視,淡淡的和他客套兩句之後,便即和坐在他旁邊的這個「綢緞店老闆」丁實大打交道了。

  趙斌忙給他們介紹,程彪哈哈笑道:「用不著你替我介紹了。丁老闆,你不知道我,我可是早就知道了你呢!」

  丁實暗暗吃驚,不知有什麼破綻給他瞧出,當下強自鎮定,說道:「我是個做小生意的人,程大人知道我的賤名,我實在是感到太榮幸了。」

  程彪笑道:「丁老闆你太謙虛了,說起綢緞店來,誰不知道你的大寶號呢?聽說你們在南邊設有聯號,京城裏難以買得到的蘇杭綢緞你們也有。」

  丁實說道:「多蒙誇獎,小號規模不大,貨式倒還齊備。蘇杭綢緞,是我們在揚州的聯號代為批發的。」揚州屬於金國統治,隔江就是南宋的國土了。丁實特地聲明聯號是在揚州,乃是避免「通敵」的嫌疑。

  金宋兩國對敵,但南北之間的貨物交流還是有的。丁實為免避疑,加以解釋,卻反而引起老於世故的程彪的疑心了。心想:「怪不得余化龍說這個綢緞店的老闆似乎有點可疑,他若然是個普通的商人,就不該這樣多心。」

  趙斌說道:「丁老闆的寶號不但貨式齊備,他們店裏的裁縫在京城裏也是第一流的。聽說許多達官貴人的衣服都是在他的寶號定做。」

  程彪笑道:「這個我也早已知道了。我們一位御林軍中姓余的朋友,前幾天到過貴號,不知丁老闆可還記得?」

  丁實說道:「小號的伙計曾經和我說過,那天我恰巧不在店裏。」心裏倒是鬆了口氣,想道:「原來他是因此知道我的。」

  丁實小心應對,程彪多方試探,倒也找不到他的什麼破綻。

  程彪捉摸不透,心裏想道:「看樣子這傢伙倒像是個精明能幹的生意人,並沒什麼江湖氣味。或許他因為我是王府的隨從,所以剛才才特地要和我那樣解釋吧?」

  兩人正在說話之間,那「野狐」安達搖著一把摺扇,也在朝著他們這邊走過來了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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