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三九二


  第二天,各自分道揚鑣,按照原來的計畫,公孫璞與宮錦雲回轉金雞嶺向蓬萊魔女覆命,厲擒龍父女與奚玉帆回揚州百花谷奚玉帆的老家,穀嘯風與韓佩瑛前往大都,找尋虎威鏢局的總鏢頭孟霆。

  洪圻知道谷、韓要赴大都,說道:「我們長鯨幫在大都安置有一個臥底的兄弟,開一間綢緞店作為掩護,你們兩位到了大都,可以在他的綢緞店落腳。」

  穀嘯風正自擔憂到了大都人生地不熟,住在客店,風險太大,得洪圻替他解決這個難題,自是正合心意。當下接過洪圻給他的信物,便即告辭。

  各人都已有了去處,只余任紅綃未有著落。宮錦雲本來邀她同回金雞嶺的,但任紅綃卻要跟隨谷、韓二人同往大都。宮錦雲知她心意是想到大都勸她父親,當下歎了口氣,也就由她和穀嘯風、韓佩瑛一同走了。

  路上韓佩瑛和任紅綃談起辛十四姑之事,不勝感慨。任紅綃道:「最幸運的是黑風島主,他有一個好女婿和好女兒,看來今後大概是可以改邪歸正了。我只擔心爹爹不會回頭,他日只怕會像辛十四姑一樣下場。」

  穀嘯風說道:「我也但願舅舅能夠及早回頭,咱們到了大都,見機而作吧。」

  心裡卻在想道:「舅舅假仁假義,比黑風島主只怕還要奸猾,我可要隨時提醒表妹,別要上舅舅的當才好。」

  一路平安無事,到了大都。

  洪圻安置在大都的那個人原名叫做丁實,乃是長鯨幫副幫主丁厚的弟弟,他的綢緞店開設在金京最繁盛的一條街道──東長安街。為了適合商人的身份,改個名字叫丁貴盛。

  穀嘯風恐怕和兩個少女一同到那綢緞店去有所不便,和她們說道:「我是懷著洪圻給我的信物去找那個『丁老闆』的,到了那間綢緞店,必須見機而為,人多反而不好說話。你們不如在附近的一間茶館等一等我,待我和『丁老闆』說妥之後,回頭來接你們。」

  恰好在那間綢緞店對面街口的轉角處就有一間小茶館,可以望見得綢緞店的側門。韓佩瑛笑道:「我正要吃點點心,我們就在這間茶館等你一兩個時辰也是無妨。倘若有事發生,你一聲長嘯我們就聽得見。」

  穀嘯風笑道:「咱們是找朋友,又不是找人打架,不會有事發生的。我見著了丁老闆。只須把信物一交,他就知道我是什麼來歷,料想也用不了許多時候。」

  那知意外的事情雖然沒有發生,但穀嘯風卻是見不著那個丁老闆。

  他到了那間綢緞店,心裡想道:「長鯨幫的總舵在禹城,我說是從禹城來的,他們必然另眼相看。」

  不料他還未曾開口,綢緞店的人已是對他「另眼相看」了。他一進店門,店子裡的人就都盯著他看,神情頗為緊張,有兩個小夥計還似乎露出有點吃驚的樣子。

  二掌櫃和他打個招呼,冷冷問道:「客官你要挑選什麼貨式,是批發還是零沽?」

  穀嘯風不覺有點詫異,心裡想道:「素來聽說大都的人最有禮貌,尤其做生意的人,即使做不成生意,對客人也是十分殷勤的,怎的他們卻是這個樣子,完全不像生意人的模樣。唔,難道他們已是看出我有個可疑之點?」

  當下答道:「我不是來買料的,我是來找你們丁老闆的。」

  「你找我們的老闆做什麼?你是他的朋友嗎?」

  二掌櫃的面色更難看了。

  穀嘯風賠笑道:「我雖不是你們老闆的朋友,但卻是他的一位老朋友介紹來的。」

  「是誰?」

  二掌櫃問道。

  穀嘯風道:「是山東禹城一位姓洪的老太爺,我就是從禹城來的。」

  他這麼一說,店子裡的夥計神情更緊張了。二掌櫃冷冷說道:「我們的老闆不在這裡。」

  穀嘯風不知店子裡的人可不可靠,他懷中的信物是必須見著了丁實本人才能交出來的,當下只好問道:「他不在店裡,那麼可是在家裡還未出來?」

  那二掌櫃只是簡簡單單答了兩個字:「不是!」

  穀嘯風又再問道:「他在那裡,你可以告訴我嗎?」

  二掌櫃說道:「你為什麼要找我們老闆,我們老闆可是不想有太多的『應酬』的。」

  谷嘯風心想做生意的人講究的是和氣生財,丁實雖是冒充商人,也該學學別個商人的模樣,那有害怕應酬之理?這分明是他們的砌辭,不想我見他們老闆的了。他可不知,二掌櫃說的這個「應酬」乃是另有所指。

  穀嘯風沒法,只好更多透露一點口風,說道:「那位洪老爺子托我送點東西給你們老闆,我必須當面交給他。」

  二掌櫃道:「哦,是什麼貴重的東西,不可以由我轉交麼?」

  穀嘯風賠笑道:「不是區區在下不敢相信你們,是那位洪老爺子這樣吩咐我的。」

  二掌櫃道:「那你來得不巧了,我們的掌櫃出門收貨去了。」

  穀嘯風道:「他什麼時候回來?」

  二掌櫃道:「不知道。」

  口氣更為冰冷了。

  穀嘯風當然不肯就此甘休,於是再問:「丁老闆家住那裡?你告訴我好嗎?」

  不料二掌櫃又是說道:「不知道!」

  穀嘯風不覺有點氣起,說道:「你們老闆家在那裡,你做掌櫃的都不知道的嗎?」

  二掌櫃冷笑道:「你不相信我,我也能不相信你。京城裡各式人等都有,你客官當然不是流氓,但我們做夥計的可得提防有人騷擾我們的老闆。這是我們的規矩。對不住你了,你既然不是來做買賣,那就請你走吧!」

  穀嘯風怒從心起,但他可不能在店子裡和人吵架,因為一吵起來,不但於他無益,甚至還會連累丁實。

  恰好此時又有幾個客人來到,二掌櫃和小夥計就不再理會穀嘯風,忙著去招呼客人了。

  谷嘯風強忍怒氣,心裡想道:「為了顧全大局,我暫且不和你們計較。現在還是先回去和瑛妹商量吧。」

  ***

  韓佩瑛和任紅綃在那間小茶館裡也和穀嘯風的遭遇一樣,雖沒意外發生,卻也碰上一件有點奇怪的事情。

  她們在那間小茶館要了一壺龍井,幾碟糕點,沒多久有一個白衣少年進來,坐在她們對面的一張桌子,不停的用眼角斜瞟她們,對任紅綃好像尤其注意。

  任紅綃小聲道:「瑛姐,你有留意這個人嗎?賊忒忒的盡是在打量咱們,討厭!」

  韓佩瑛只道這人是個無賴少年,說道:「別管他,他不惹咱們算是他的造化。」

  那知話猶未了,這少年就走過來「惹」她們了。

  那少年過來作了一揖,說道:「兩位小姐打那兒來的,咱們好像有點面善。」

  任紅綃怒道:「我從沒見過你,給我滾開!」

  那少年斟了杯茶,道:「就算我認錯了人,小姐你也用不著這樣生氣呀。請容我說幾句話如何,你生氣我斟茶給你賠禮!」

  任紅綃道:「誰喝你的茶!」口中說話,中指就向茶杯彈去。

  任紅綃跟她父親練的是正邪合一的武功,她這一彈,用的乃是「隔物傳功」的陰柔指力。這股力道傳過去能傷對方的脈門,本領稍差的武林人物,都禁受不起她這一彈,沒有練過武功的人,那就更是不用說了。

  在任紅綃的心目中,這少年不過是個流氓無賴,這一彈彈過去,非痛得他像殺豬般的嚎叫不可。

  不料只聽得「錚」的一聲,任紅綃彈著茶杯,那少年竟是神色自如,若無其事。茶杯裡的茶都沒濺出半點。

  那少年笑嘻嘻地道:「小姐還是生氣,那我只好自己喝了。對不起打擾了你們兩位啦。」

  禁受得起任紅綃的「隔物傳功」這還不算稀奇,難就難在他能夠舉重若輕,絲毫不露聲色的就化解了任紅綃的指力,連杯子裡的茶水都沒濺出半點。顯然他的內功造詣,要比任紅綃高明得多。

  韓佩瑛吃了一驚,正準備暗中出手幫忙紅綃,不料又是頗出她們意料之外,她們以為這少年占了上風,少不免還有一場囉唆的,這少年喝幹了那杯茶之後,卻是彬彬有禮的道了個歉,竟自走了。

  韓任二人摸不透這少年的來歷,再過一會,穀嘯風也回來了。

  韓佩瑛道:「怎麼你這樣快就回來,見著了丁老闆沒有?」

  穀嘯風苦笑道:「我吃了閉門羹啦!」

  把經過告訴她們二人後,笑問她們道:「你們好像神色有異,可是也碰上什麼意外的事情麼?」

  正是:

  人心險惡難輕信,致教吃了閉門羹。

  欲知後事如何?請聽下回分解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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